內侍既能這樣說,想來的確是無礙。
但……
太子斷臂,這是件大事。
聖人為一國之君,不僅主宰一國,更是國之顏麵。
從古至今,因有大能而自動忽略一些不明顯的隱疾,亦或是有意遮掩後不怎麼容易被發現的國君倒是有,但明明白白缺胳膊斷腿的,卻是一個都沒有的。
身殘不可為君,如此一來,儲君人選,就該另擇了。
朝臣散去,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同樣的思索之色。
玉桑一一看去,最後望向走到身旁的男人。
韓唯還是那副冷漠之色,仿佛不關心斷臂太子能否當皇帝,也不關心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當皇帝。
他看一眼玉桑,又掏出一塊棉帕。
“不是沒事了?人還活著,就不算絕路。不是嗎?”
玉桑接過他的帕子,低下頭:“多謝。”m.X520xs.Com
韓唯看向一旁:“江太傅要走了,你不走嗎?”
玉桑抬眼,果然見到祖父在與幾個聞訊而來的友人說話,隻是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
似乎是不想過來打擾,故意拖延時間。
她忽然想到什麼,問韓唯:“稷陽和其他人呢?”
韓唯自有消息門路,這點事難不住他。
“稷陽被抓走了,太子隻帶回你姐姐。”
抓走了?
霎時間,玉桑心中冒出一張人臉來。
一定是他!隻能是他!
玉桑緊握拳頭,心中陡然滋生出一絲可稱之為恨意的情緒。
“桑桑。”江鈞終究還是走了過來:“先回去吧。你若想進宮,明日再來。”
玉桑想到了家中的江慈,倒也沒強,把帕子還給韓唯,韓唯不接,轉身就走。
她捏著帕子,對江鈞點頭:“好。”
……
江府此刻也不安寧。
現在不止是太子斷臂,連三殿下也被古剌人所擒,消失無蹤。
江慈的婚事吹了,江家會不會因為之前和三殿下的關係收到牽連也是未知之數。
玉桑回來後,先去看了江慈。
花氏滿臉憔悴,但終究心安了。
“阿慈沒事,隻有些破皮的小傷,再就是受了點驚嚇。不過她已經睡下了,現在不早了,你先回去歇著,等明日再來好不好?”
玉桑雙目無神,僵硬的點點頭,轉身回自己院子了。
“等等!”花氏叫住她:“我派人送你回去。”
江慈回來後,他們才知她是被三皇子趁夜擄走的。
或許三皇子真對她存了情意,眼見朝中風向不對,證據即將隨古剌人一並入京,這才生了逃竄之意,擄走了江慈。
現在,他自己也被古剌人帶走了。
饒是聖人已下令封鎖各州,嚴查關卡,結果如何依舊尚未可知。
所以,江宅已經加強戒備,至少絕不能再有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被擄走的事。
對於江慈是怎麼被擄走,什麼時候被擄走,江家也會捂得嚴嚴實實。
不過,玉桑對這些已經不在意了。
她忽然覺得十分疲憊,回了房便躺下,側過身時,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稷旻因為練武,脫了衣裳後其實十分有肉。
這樣生生砍掉,先入肉,再入筋骨,該有多疼啊。
默默念到疼字時,玉桑的眼淚再次滾了出來,從眼角滑落,一滴一行,無聲沾濕枕頭。
……
次日一早,群臣比以往更早抵達正殿,因知太子情況,滿以為嘉德帝會耽誤些時辰,沒想,嘉德帝準時上朝,像往常一樣問政,除了眉眼間略顯疲色,幾乎沒有異常。
一國之大,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
太子再重要,也不能因為他一人就讓全國公務都跟著延宕。
眾人看出聖人態度,歎息之餘,也打起精神,一直到早朝結束,都無人主動問太子傷情。
東宮這邊,趙皇後一夜未眠,一直守著稷旻,稷栩提前歸來,也陪在趙皇後身邊。
他心中自責不已,恨不得斷了手臂的是他,但趙皇後知道,當時那個情況,若稷旻不出此下策,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做母親的心總是與旁人不同,在稷旻經曆險情後,她的要求也會跟著降低。
隻要人活著,什麼都能重新掙得。
好在人沒事,好在他還活著。
稷旻養傷期間,對於稷陽和蘭普的搜捕行動還在繼續。
可不知他們是從哪條路走,竟一點蹤影都沒有。
這個時候,稷栩由為挫敗。
之前,雖說是他掌控大權,但幕後指點的卻是太子皇兄。
太子皇兄料事如神,決策精準,此次設局,很大一部分是有太子皇兄指點。
可現在,皇兄重傷在床,他連人都找不到,更別說有什麼預判。
稷栩一直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來已經有了些曆練經驗,較之從前大有長進。
但其實,與太子皇兄比起來,他是在差的太多了。
有些事,稷栩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想。
倘若……倘若太子皇兄真的因為殘臂而被皇位拋棄,那他呢?
他能為這個局麵,為太子皇兄做些什麼?
……
稷旻並不是因為重傷昏睡,隻因斷臂傷口太大,又失了好些血,禦醫處理傷口時用了麻沸散,還灌了些令他昏睡的湯藥,終令他睡過去,第三日清晨才睜眼。
他一醒,整個東宮都驚動了。
趙皇後就沒離開過這裏,湊到床前問他的感覺。
稷旻臉色很白,是失血緣故,連聲音都沙啞。
他看一眼斷臂包紮處,搖了搖頭,衝趙皇後擠出一絲安撫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