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大結局(下)(3 / 3)

做老鴇,也該做個眼光長遠的老鴇。

羅媽媽思路也很清晰——養孩子是蓉娘提的,吃喝拉撒都歸蓉娘出錢,待孩子養大了,卻是為樓裏掙錢。

於是,羅媽媽一拍大腿,允了。

從那後,玉桑成了豔姝樓的童養妓。

可她的日子並未變得好起來。

豔姝樓裏時常有新來的姑娘需要教導,也有過分的客人玩花樣。

在玉桑的幼年時光裏,聽到最多的就是各種女人的哭泣聲。

六年前被江家高價買走時,玉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身處這樣的情形。

可兜兜轉轉,送她最後一程的,恰是這微妙重合的情形——哭哭啼啼,起此彼伏。

……

想起豔姝樓,便不得不提蓉娘。

蓉娘是個務實會過的女子,從不搞我育你成人,你報我恩情這套虛無縹的說辭。

從玉桑能走能說開始,蓉娘施舍給她什麼,當下就讓她還了。

譬如吃一頓飯,就得洗一筐衣裳;要一件衣裳,就得給她推拿一個月。

蓉娘說,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旁人若有所予,心中必有所取。

倒也不必為此傷懷心寒,這是世間常理,生存之道。

與其傷懷抱怨,不如多學點本事,想想看能給與別人什麼,借以換取些什麼。

玉桑牢牢記住了這話,除了吃飯的功夫,剩下的時間都在學做事。

事實證明,蓉娘是對的。

才七歲的年紀,她已經是打雜丫頭裏傳菜送茶最多最穩,賣藥賣酒聲兒最甜的。

旁的姐姐成績沒她好,惡聲惡氣罵她天生野妓時,她的小兜兜已經填滿了客人的賞錢。

她用這些同蓉娘換了一個雪膚膏,再也不用擔心洗碗洗衣裳傷手了!

十一歲那年,蓉娘得一位良人為她贖身。

按照行內規矩,送別那日,蓉娘得給每個姐妹留一個自己的東西。

是散盡過往,孑然一身的意思。

但也隻是個過場,誰也不能真兩袖清風走出去不是?

那日,每個分到小禮的姑娘,或是逢場作戲,或是真有感懷,多多少少擠了兩滴眼淚,留了些祝福的話,隻有玉桑沒有哭。

她是笑著送蓉娘離開的。

其實,哭也好笑也好,都牽動不了蓉娘。

她所有的希冀和感情,都在那個握著她手的男人身上。

玉桑至今還記得,那日送完蓉娘,便有人開始數落她。

——真是個沒良心的野東西,好歹是把她養大的半個娘,竟一滴眼淚都沒有!

——怕是蓉娘早就看出她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要真的疼她,怎麼不把她一起贖了?

——這種白眼狼,等火燒到她自己身上時,自然曉得哭了!

今時今日,倘若還有機會再碰見那幾個姐姐,玉桑大概會理直氣壯的說一句——看,現在火就燒到我自己身上了,我還是沒有哭呀!

可是,這番意氣用事的想法過後,玉桑心裏萌生的,是一個遲到多年的疑問——明明留下她的是蓉娘,一口飯一口湯養大她的也是蓉娘,她為什麼不能帶她走呢?

她知道蓉娘偷偷攢了不少積蓄,若蓉娘願意,大可假借那男人的名義出錢帶她一起走。

以她同蓉娘的相處方式,加上她自己賺錢的本事,這錢必會還她,又不要她白出。

若當初跟著蓉娘一起走了,她便不會被江家買走了,也不必幫江家姐姐接近太子,一次次設計他,直至走上今日的絕路。

可是,蓉娘沒有。

她隻能去到江家,又進到宮裏,將年輕的生命折在這一年。

從沒有什麼第二選擇。

……

不遠處,浸在夜色裏幾點遊走的燈火打斷了玉桑的思緒。

她睜大眼睛盯住走來的人,仔細辨認。

打頭的是鳳安宮中的掌事太監,皇後身邊最得力的內侍王進

王進看到坐在門欄上的少女,借著這幾步路的功夫,不由憶起這位豔震東宮的風光。

在深宮大院沉浮多年,王進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

若無些手段謀略,尋常女子根本難以存活。

就說之前那位被太子護在手心的祝良娣,瞧著柔弱善良不禁風,動輒梨花帶雨身不適,實則舉手投足裏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的心思,也是宮中見慣了的手段。

可眼前這位江良娣就完全不同了。

用王進指導幹兒子們的話來說,東宮這位江良娣,是那種暴露心思都不會觸怒對方,反而讓人衝動的想指點指點她不足之處的女人。

比起那種城府深不可測的女人,這種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因為她往往讓掌權者自以為完全把控了她,實則連邊邊都沒挨到。

若她討巧乖順,便是極度舒適的一件事,若她一刀捅來,便是防不勝防的一件事。

這不,如今她捅出這一刀,就叫大夏立國至今,第一次有了廢太子!

江良娣,她必定能名垂野史。

……

王進是來宣旨的,宣的是皇後娘娘的懿旨。

江氏幹涉朝政,魅惑儲君,意圖謀害朝廷重臣,賜死。

王進讀來,心中不免歎息。

江良娣出身不俗,手段高明,若非這步棋走錯了,太子妃也是當得的。

韓唯這種城府深不可測,在朝中盤根錯節的權臣,便是聖人想動也要三思而行,她竟敢攛掇太子動這位。

如今韓唯沒扳倒,反叫他逼著陛下將太子撂下來了。

一手好牌全部打爛。

“江良娣,接旨吧。”隨著王進一聲催促,他身後的小太監端著放了白綾的托盤上前一步。

跪地的少女緩緩抬起頭,比起宮人壓抑的泣聲,她顯得格外平靜。

“有勞公公。”少女輕柔動人的嗓音不夾一絲懼意,可當她接過白綾轉身時,緩緩握緊的雙手,終究泄了幾分情緒。

白綾懸梁,纖影投窗。

站上腳蹬子,玉桑腦子裏忽然略過許多畫麵,走馬觀花,難理邏輯,就這樣在腦子裏蹦了出來。

其實,倘若沒有遇上姐姐,她頂多是豔姝樓裏最掙錢的頭牌。

等耗完姣姣年華,掙夠銀錢,便在一個好山好水的地方隱姓埋名過日子,終此一生。

豔姝樓十二年,江府三年,東宮三年。

她所見所聞,所知所獲,遠不是當個叫座的妓子能經曆的。

能遇上姐姐,走到今日,買賣不虧。

至於那些恩怨糾葛,但願能在她死後有個了斷。

這也是她能力範圍內,最大程度的成全。

閉眼一瞬,玉桑如墜萬丈深淵,一股窒息感從四麵八方將她包圍。

似有人拽住了她的衣領擰拽,力量大到好像要用領口絞殺她。

同一時間,兩道聲音在她腦海中同時響起——

【跟著我很委屈?我不配?】

【為何不聽朕的話?騙子!】

兩道聲音交織在一起,難辨身份,內容更是莫名其妙難懂深意。

沒等玉桑深想這兩道聲音,那種身似浮萍的縹緲感忽然消失,身體猛的墜落,結結實實砸在地上!

什麼走馬觀花,交織魔音,甚至脖頸處的窒息感,都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涼意與痛感,還有麵前一片哄笑。

“我的小祖宗喲,這是什麼日子,你也敢出岔子,還不起來!”一個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由遠及近,聲音的主人將她扶起。

少女瓷白肌膚,輕輕一碰便露紅痕,嬌嫩的不得了。

密長睫毛輕輕一顫,隨著眼簾輕抬,如羽扇揚起,明亮的黑眸裏映出眼前熱鬧的場景,緊跟著,又慢慢溢出驚詫之色。

無論再過多少個三年,玉桑也能一眼認出這個地方和身邊的人。

羅媽媽的表情在對恩客們的歉意與討好和對玉桑的惱火警告中切換自如:“今兒個是你的大日子,往後吃香喝辣還是遭人笑話就指著今日了,你可長點心吧!”

說完,她又轉向台下的男人們,吆喝道:“姑娘頭次走這遭,難免怯場,爺們兒裏好這口的可別再笑了,嚇壞玉娘,伺候出了差錯,可怪不得咱們啊!”

台下又笑,卻也很快止住。

羅媽媽將玉桑扶到台上站好,準備主持叫賣。趁著這個功夫,玉桑在腦子裏飛快整理現狀。

對的對的,豔姝樓的姑娘初次掛牌時,羅媽媽會挑選有姿色能掙錢的進行一次叫賣。

價高者得,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玉桑腦子裏的記憶尚且清晰逼真,相比起來,眼前一切更像在做夢。

她為何出現在豔姝樓的叫賣場中?明明前一刻她才剛被賜死。

腦中劈過一道閃電,叫玉桑想起從前閑時看過的一個故事話本。

這、這難道是故事裏說的,重獲新生?

是因為死前回憶了太多豔姝樓的往事,以致眼睛一閉一睜,她便回到了這裏?

老天爺何時這般貼心細膩了?

叫賣已經開始,台下與二樓一片熱鬧。

玉桑在起此彼伏的喊價聲中,輕輕吞了一口唾沫。

老實說,有些懵。

她低下頭,隻見尚未被江家美食補品滋養豐盈的小身板顯得格外瘦弱,以致本就暴露的裙子越發難以蔽體。

被賜死之前她還感歎,倘若當初沒有被江家買走,她的人生會不會有第二選擇。

可當她身臨其境時,腦子裏根本沒有其他想法,甚至有點乖乖等待江家來買她的意思。

江家對她真的很好。

就在這時,一個響亮的聲音從二樓雅間傳來——兩千兩!

兩千兩買初次,已經接近豔姝樓的叫價記錄了。

羅媽媽兩眼放光,樓上樓下倚欄憑窗的姑娘們冒酸氣的冒酸氣,拽手絹兒的拽手絹兒。

玉桑微微一怔,緩緩抬起頭。

二樓的雅間作成了可觀一樓舞台的開間樣式,喊價的是一個身板筆挺的小廝。WwW.com

小廝身邊坐著個氣質儒雅的男人,手執一把玉骨扇,鳳眼輕垂,居高臨下對上玉桑目光之時,挑了個若有似無的笑。

韓唯?!

轟的一下,玉桑腦子炸開,炸出些不該出現的畫麵與記憶。

泛著輕微黴味的藏書閣,男人一手奪過被她搶走的書,兩步將她逼近角落。

他的眼神大膽的刮過她的身子,低醇的聲線含著趣味質問:“招惹我?”

不不不!

她已經領教過,眼下是萬不想再招惹他!

然而,老天爺的玩笑顯然不僅於此。

韓唯的小廝話音剛落,一隻鼓囊囊的袋子便從另一側被拋出來,重重的砸在了一樓台上。

咚的一聲,袋口鬆開,金子爭先恐後滾出,震住了台下的人,也嚇到了台上的人。

一顆顆腦袋像排列好的機擴,一一轉向那頭,圍觀人群下意識讓出一條道。

朝南的雅間裏走出另一個男人,玉冠玄袍塑冷冽之姿,錦靴玉帶束殺伐之氣。

他看也不看韓唯那頭,頎長身軀閑閑往廊柱上一靠,亦是居高臨下。

抬手指向台上:“不錯,就她了。”

另一邊的韓唯眉頭輕輕蹙起,他怎麼會在這裏?

全場寂靜。

比場麵更靜的,是玉桑一片死寂的心境。

她唇瓣輕顫,那兩個字都擠到喉嚨口了,卻始終喊不出來,連心裏的聲音都在結巴——

太、太太太太……子?!

太子倚欄而立,輕輕彎唇,一雙桃花眼含著沒有溫度的笑容,像在看將死之人。

不,絕對不可能!

韓唯不該出現在豔姝樓,太子更不該。

姐姐呢?江家呢?不是要來買我嗎?快來啊!再不來就買不著了!怎麼還……

等、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玉桑思緒一凝,察覺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豔姝樓的規矩,姑娘滿十五歲開始掛牌接客,換言之,她今年十五了。

可是記憶裏,江家帶走她時,她十二歲。

這前後,不一樣了。

太子說過這是慢毒,旨在鉗製曹広,想來需要一段時日才會悄然發作。

隻要她挺住,找機會逃出去,就可以去要解藥了。

是以,玉桑泫然欲泣的瞥他一眼,委委屈屈道:“爺這般粗暴,不懂憐香惜玉,便是山珍海味也能嘔出來……”

對方顯然領教了她的嘴硬,又笑一聲:“老子看你能撐多久。”

他抱著手站到一旁,背靠木柱,就這麼看著。

玉桑不理他,開始琢磨要怎麼逃出去。

可惜事與願違,這慢毒,在半個時辰後,發作了。

劇烈的疼痛自腹中傳開時,玉桑心中的罵語能從這破落小屋直接捅到天外。

慢毒都發作的這麼快,劇毒豈非見血封喉?

騙子!

察覺她異樣,男人走上前來,蹲在她麵前:“還嘴硬嗎?”

一會兒的功夫,腹中的劇烈疼痛竟有消散之象。

玉桑剛鬆口氣,結果劇痛向四肢百骸蔓延開來,仿佛被身體化開分擔,變成針紮般的感覺,又疼又癢,她忍不住搔撓。

這番痛苦之態在男人看來並不作假,他加緊審問:“到底是何人指示你來的?你這毒,是要投給誰?”

玉桑像是沒聽到男人的質問,將身上臉上撓的又紅又燙,瘋了一般。

慢慢的,麵前的男人臉色大變,甚至退了一步:“這、這是什麼?”

不止是他,玉桑也慢慢停下來了。

舞裙廣袖鬆垮,滑落時露出的兩節手臂,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

“這是什麼……”玉桑喃喃的念,又怕又惡心,她摸了摸臉,臉上也有。

這是什麼啊?為什麼會長出這種東西?

她到底吃了什麼?

她、她會死嗎?

玉桑不敢再抓了,她縮成一團,想到了太子給的玉佩。

明明知道那玉佩來曆蹊蹺,明明清楚太子言行處處透著詭異。

可驚懼絕望至極時,她還存著求生欲念——太子說過,留下圖案就會來救她。

他會來吧……

會來救她……

男人好像被她嚇到了,一時不敢觸碰她。

這時,又進來個黑衣男人,“審完了沒有,大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話音未落,他看了玉桑一眼,然後露出驚色:“她怎麼了?”

原先審問的男人搖頭:“不知道,給她吃了這個,忽然就長了這些。”

黑衣男人想到什麼,猛地退後一步:“你、你說這像不像發了天花?”

天花?那可是會傳染的?

前個男人露出驚懼之色,“不、不大可能吧,應當是毒。”

“什麼毒不毒的,這分明是天花疹子,你、你別碰我啊!”他嚇壞了,奪門而出:“我去向大人稟報……”

原先審問玉桑的男人也拿不準了,別說是碰她,就連待都待不下去。

眼見玉桑備受折磨的樣子,他將她隨意捆吧捆吧,也出去了。

微微泛著黴味的房間,很快隻剩下玉桑一人,連門都沒關。

玉桑被自己身上長的東西嚇壞了,但過了一會兒,她發現痛苦有所緩解,人也漸漸清醒過來。

她很確定,自己是服下了太子的毒才長出這些的。

若要活下去,就一定要找到太子。

可她現在被韓唯所擄,要怎麼逃出去?

同一時間,破落荒院外,身披清輝月色的男人站在牆下,麵前跪著的正是從房中退出的兩個男人。

聽著他們的回稟,他長眉一挑,玩味笑起來:“嘴這麼硬,還沒有將孤供出來?”

很快,他又徑自釋然:“也對,身上中了毒,自然不敢亂講話。”

太子轉過身,寬厚的披風輕輕旋起一個弧度:“仔細些,別叫她發現端倪。”

兩人稱是,回去繼續演戲。

看著荒院另一頭微弱的燈火,太子問:“那邊情況如何?”

飛鷹知他問的是什麼,回道:“殿下料事如神,李將軍已找出曹広販運私鹽的路線,扣下四艘貨船,繳獲私鹽百石,一幹人等也已扣押。”

回稟時,飛鷹心中由衷佩服。

韓唯此次前來為的是勸降曹広,以諸多利處條件化敵為友,甚至將他招至三殿下麾下,為其助長一波勢力。

殿下來此時,韓唯與曹広已搭上線,甚至成為曹広座上賓。

今夜駭河夜宴,請的就是韓唯。

原本,韓唯很快就能得逞,結果殿下一招釜底抽薪,絕曹広私鹽進項,等於斷其一臂,曹広不會善罷甘休之餘,自然也會懷疑朝廷派來的這些人。

韓唯要拿下曹広,恐怕還要再費些時日。

雖然不知殿下如何能一找一個準兒,整曹広跟玩兒似的,但並不妨礙飛鷹佩服他。

相較之下,太子臉上沒什麼得意喜色,又問:“線索留了嗎?”

聞言,飛鷹的敬佩又轉為疑惑,如實道:“已經散出去,玉佩的消息也夾在裏麵。”

殿下整頓曹広完全是他一人決策,而今卻要做出有人給他通風報信的假相,更編纂報信之人身上有一塊雕鳴雞穗禾,寓意長命百歲的玉佩。

換言之,誰有這塊玉佩,誰就是給朝廷通風報信背叛曹広的人。

而殿下,把這塊玉佩給了那青樓女子,告訴她,想要得救,就一路留下這個玉佩的紋樣。

再過不久,曹広得到消息,便會鋪散人力搜索這個“叛徒”,若她泄露了玉佩的消息,便會立刻被曹広的人抓住。

曹広為人凶狠無恥,以她的容貌落入他之手,必定惹來一通下流折磨。

如今她被喂了藥,渾身長滿疹子,便是再急色的男人瞧見她也胃口全無。

太子似乎在設計玩轉她,卻又於微妙的安排中為她避開了可能會麵對的恥辱折磨,隻留尋常皮肉之苦。

委實怪哉。

……

玉桑忍著身上細密的痛癢,留心聽著外麵的動靜。

捆她的人不大走心,一條繩子從手纏到腳,結打在腳踝。

她挪到牆邊兩腿後折抵牆,身體後仰,摸到腳踝處的繩結,飛快解開。

終於恢複行動,卻因毒發折磨耗去太多體力,起身時險些又跌倒。

玉桑大氣不敢出,飛快抱住木柱,打量起周圍。

室內已顯破落,像個荒宅,周圍更是寂靜無聲。

房門開著,露出外間被月色照亮的庭院。

玉桑試著探出頭,又飛快藏身捂嘴——剛剛出去的兩個男人在荒院一角燃了火堆,正背靠大樹打盹兒。

她身上樣子可怖,他們許是害怕會傳人,所以才沒進屋。

機會隻有一次,玉桑屏住氣息暗中觀察許久,終於等到二人睡意最濃時,動作利索的溜了出去。

幾乎是她前腳剛走,飛鷹後腳便向太子稟報。

太子仿佛終於等到一場好戲的精彩節點,眼眸裏泛起絲絲涼涼的笑意。

審問她時,她並未供出自己,他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她還得等著他去給她解毒。

她雖逃了出去,但應該不會傻乎乎回到豔姝樓讓韓唯守株待兔。

接下來,她理當會留下玉佩紋樣,等他按圖索驥去救她。

笑著笑著,太子眼裏多了幾分狠色。

江玉桑,這一世,孤會給足你機會來依靠孤,利用孤,甚至欺騙孤。

但你每做一次這樣的選擇,都會有相應的報應在等你。

……

身上的痛癢沒有半點消減,反而因為身體動作活絡血液變得更加難受。

逃出來後,玉桑回過頭,終於看清了整座荒宅的麵貌。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一座荒宅屹立於此著實詭異,可玉桑根本沒工夫害怕。

她不辨方向,隻知道離那裏越遠越好。

他們隨時會發現,她多跑一步,就多一分安全。

可是夜太黑了,玉桑很少走夜路,加之痛苦時不時加劇,她終是體力不敵,狠狠摔在地上。

那聽來就覺得疼的悶響,讓尾隨監視的飛鷹和黑狼都隱有不忍。

原本嬌俏粉嫩的人兒,狼狽又髒亂,換了別的姑娘,早該嚇到大哭。

可她一點聲音都沒有。

大概是摔疼了,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在他們覺得她已昏過去時,她竟又掙紮著爬起來,活像一株立根破岩的野草,再難也要探出頭迎向天光。

她又開始往前走,兩人隻能跟上。

飛鷹怕自己看走眼,問黑狼:“她可曾留下玉佩紋樣的刻痕?”

黑狼搖頭,“沒有,她剛才趴了半晌的地方我也看過,沒有刻痕。”

飛鷹疑惑,誠然,殿下在這事上給她設了個陷阱,但對她來說,留下刻痕就等於引殿下來救她。

都已經這樣了,為何還不留下訊息?

正疑惑,前方撲通一聲,她又摔倒了。

這一次,玉桑已力竭,身上那股又痛又癢的滋味,像是能啃噬氣力,她站不起來了。

又趴了一會兒,她撐著最後的力氣爬到一棵樹下,背靠大樹縮成一團。

少頃,她伸手探入發中摸索一陣,竟從發髻裏摸出一塊玉佩來。

玉桑被毒折磨的精疲力竭,腦子恍惚,記憶錯位,以為自己還是小時候。

她還小的時候,已經學會跟客人賺賞錢。

因為人美聲甜,賺得很多,便被羅媽媽盯上了。

她是樓裏的人,客人的賞錢也得與樓裏分成。

起初,玉桑乖乖的讓媽媽把自己的小兜兜翻個底朝天,分走一部分錢。

後來,她就學會了在身上各個地方藏錢,尤其擅長在頭發裏藏東西。

她的頭發又黑又密,編好的發辮一盤,能藏好多銅錢和銀票。

媽媽再翻她的小兜兜時,錢已被轉移,分走的就少了。

後來她學會低調,媽媽隻當她不似從前討喜,沒那麼多賞錢,便放過了她。

馬車上換裝時,玉桑靈機一動,在盤發時將玉佩藏進了頭發裏,還用線繩加固。

手法之嫻熟,令玉佩一直穩穩當當藏在發中,那人搜她身時都沒搜到。

靠著粗糲的樹幹,玉桑輕輕笑了一聲。

帶了點得意,又有點慶幸。

體內痛苦再度襲來時,玉桑已無暇顧及身上難看惡心的疹子。

她吃力的舉起手中的玉佩,盯著它漸漸出神。

殿下說,留下這個,他就會來救她了……

殿下來救她,就可以給她解毒。

這疹子隻要不死人就沒事。

說不準殿下誤毒了她,讓她毀容,想起些什麼過往,也不會那麼生氣了呢?

還是可以活下去的……

還是可以……

玉桑神智不清,甚至覺得心裏低低呢喃的聲音來自另外一個人。

殿下……桑桑好難受……

救救我……

忽然間,已陷迷蒙之態的玉桑忽然睜眼,眼裏殘存清亮之色。

不對勁。

對方若要她吃苦頭,大可直接用刑,為何會將不知是何物的東西給她喂下?

若這是劇毒,她當場斃命,他們豈不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或許,方才他們隻是故意試探她,從她的態度可知這不是什麼見血封喉的劇毒。

可她服下後又的確有發作,所以……

這會不會是他們設的計謀?

假意放她走,她必會去尋找指使自己的人求解藥。

他們隻需順藤摸瓜,自不愁抓不住人。

荒郊深夜,玉桑逃跑時沒害怕,此時此刻,卻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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