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多友說完這段話後,有意停下來看士兵們的反應。大體上所謂精兵分為三種:一種是從全軍中挑出的精銳湊在一起,弱點是沒有同樣的指導思想,遇到挫折便會崩潰;一種是本鄉本土的士兵組成的部隊,行伍之間皆為父子兄弟,進攻互助後退互救,弱點是一旦離開家鄉便有潰散的危險;還有一各路便是來自四麵八方的身經百戰的老兵,他們可以用同一個聲音說話,用一種心思想事,在絕境之中,往往唯有他們才可能迸發出驚人的力量。.伍2⓪.С○м҈
幸運的是,在隗多友麵前的便是第三種精兵,五萬多人肅立無語,如大山般默然傾聽主帥的動員。每個士兵都知道麵臨絕境,但手中還握有刀槍劍戟,身上還湧動著熱血,大丈夫總要做最後一搏!
隗多友要的就是這個,他所設想的戰術,正是人被逼到絕境時才能發揮得出來。於是他要告訴眼前的士兵該怎樣去做,才能將自己化作山崩海嘯去淹沒那些自以為必勝的敵人。
“大家仔細想想,我們現在真的沒有軍糧了麼?錯!就在不遠處的漆邑有十幾萬頭牛羊等著我們去吃,有獫狁王數十年積累的金子等著我們去取!隻要我們奮力向前,擊敗他們便是!有人說步兵打不過騎兵,那是胡說八道。我們可以擊敗天下任何一支軍隊,隻要我們團結一心!豈曰無衣?與子同仇。上天已經告訴我怎樣才能殺盡戎騎,你們願意與我一齊去做嗎?”
話音剛落,荒原上便同時響起五萬多個狼嚎一般的聲音:“願意!誓與將軍共生死!”
漆邑天空的雲層似乎特別地厚,天也特別低。整個城池已被獫狁騎兵擄掠了一番,屍橫遍地,烽煙刺鼻。作為這個城邑的征服者,獫狁人似乎並不習慣住在瓦屋內,依舊在城外紮起無數帳篷。現在每個營帳內都是喜氣洋洋,大家都知道昨晚燒掉了周軍的糧食,敖興下令各部宰羊慶賀,準備吃飽了肚子再去追擊逃跑的周軍。這幫失去軍糧的家夥肯定隻能驚慌失措地逃竄,掉進早已備好的陷阱之中。痛快呀!
一堆堆篝火燃起的炊煙讓整座營地都蒙上了一層青色的紗,男子們一邊喝著羊皮袋裏的馬奶子酒一邊戲謔談笑。幹勁十足的女人們把幹牛糞不斷地倒進火堆裏,熊熊燃燒的火焰驅走了初春的寒意,架子上的羊肉滋滋地一個勁往火裏滴油,讓一股股肉香飄蕩在營帳四周。
獫狁王敖興坐在王帳裏也能聞見烤牛羊肉的香味,可這激不起他的一點食欲。左相烏荻正喝得高興,一眼望見敖興舉著一個精致的酒杯卻不往嘴邊送,頓時笑道:“我說大王,你這是怎麼了?周軍如今沒有軍馬,又失了軍糧,眼見就快要被咱們全殲了,您還擔心什麼呢?”
敖興不滿地瞟了他一眼:“我沒你這麼樂觀!這領兵的可是隗多友,此人雖年輕,但謀略膽識非同一般,咱們萬萬不可輕敵呀!”
“不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嗎?要不是走衛侯和召國公的路子,他能當上前鋒將軍?”說到這裏,他也恨恨地將手中的羊腿往案上一擲:“算這小子命大,昨夜竟然不在帳中,否則------哼哼!”
“本王早就說過,不要派人去行刺。戰場之上,比的是謀略膽識,拚的是血氣智勇,行刺非我族該行之事!可你偏是不聽!”敖興重重地放下酒杯。
烏荻卻滿不在乎:“大王,您這麼說可就不對了!從林胡部買進病馬,派人送往邊關都是您首肯的,難道這些手段幹淨?我獫狁與大周乃是世仇,既是敵人,就該不擇手段擊敗他們。勝者王敗者寇,哪來那麼多虛情假義的?咱戎人直來直去,學不會周人那一套!”
“也是!”敖興似想起了什麼,恨恨道:“以後咱們戎族,再也不要想著跟他們周人聯姻交好。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他們掏心掏肺,換來的也是算計。哼!”
“這就對了!”烏荻豎起大拇指:“那些周人再倔強也隻是羊而已,至於那個雜種,哼!咱們草原人隻知有其母不知有其父,可這個雜種卻幫著衛國吞並了自己的母族部落,背叛草原。這一回,定叫他有來無回!”
四名身著黑衣黑甲紅鬥蓬的周軍騎兵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剛開始泛青的草叢將馬胸部以下的部分淹沒。騎士和馬匹都披掛著積雪,四名騎士最左邊的校官持劍,中間的手持弓弩,最右邊的手持軍旗,朔風吹得軍旗飄揚,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