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儀大臣又是一聲長呼:“群臣拜謁——”
“大王萬歲萬萬歲!召相千歲千千歲!”群臣跪拜參禮之聲直衝霄漢。
因周王姬胡尚未親政,所以大朝會實際上是召公虎主持,宣讀的也是早就備好但尚未發出的相府政令,除了啟耕備耕,軍營結束窩冬預備開營操演等例行事務之外,最引人注目的無非就是成周大營的統帥人選。沒有眾望所歸的虢仲什麼事,姬多友被冠以假帥之名,行統帥實權。
宣讀此書是將相府已決之事通告朝臣,並非征詢商討,朝臣們聽了便是聽了,誰也無須說話,隻一心等待便是了。當然未親政的天子姬胡也在等待之列,召伯虎見姬胡雖麵色如常,然眼中卻微露失望之意,微微欠身低聲解釋道:“未及與大王提前商議,臣之過也。散朝後臣自會向大王解釋。”
姬胡低聲道:“少父乃先王托孤之輔政大臣,此事本無需知會孤。”
召伯虎一愣,此言雖體麵,然怎麼聽起來有些隱刺在內?他瞟了一眼屏風後,那裏隱隱有一個人影在晃動,早就聽說周王身邊最近之寵臣乃榮夷,上朝亦旁聽於屏內,看來是真的。頓覺心中泛上一股微微的涼意,曾經那麼親密無間的師生關係,竟也被王權之爭改變了模樣嗎?
西周時代,王權遠不比後世的皇權那般強勢,其風奔放少迂腐,臣下耿耿言事亦是蔚然成風。對天子尚且如此,何況是相國的決策呢?
宣書已畢,一班資深老臣先行站起詰難:“大王年幼,召公不過而立之年便重任在肩,難免左支右絀,臣等無意責之過甚。然姬多友其人雖屢立奇功,但畢竟出身微末,怎能擔得成周八師的假帥之職?”
領頭說話的還有虞公:“敢問召相,臣早聽說大王有意將成周帥印授予先虢公次子仲,為何又改了主意?虢仲出身高貴,且跟隨先虢公征戰獫狁,屢立戰功,於行伍間頗有威望。為何不能調任成周主帥,反而要起用這姬多友呢?”
召伯虎麵對群臣詰難,不動如山,隻是抬起雙袖做了個向下壓的手勢,吵吵嚷嚷的殿廳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準備側耳傾聽首輔大臣的辯解。
“諸位,虎之所以決意任命子良為成周假帥,並非為了某之私心,乃是出於一片公心。成周八師經子良接手整治,采用新戰法,終揚名天下,子良之治軍能力已得實證。若任命他人為帥,難免會有所掣肘,使其放不開手腳。目下------”
召伯虎邊說,眼風邊掃了一眼階下的鄂侯馭方以及宋厲公子鮒祀,意味深長道:“目下各方形勢微妙,若成周八師不能專心操演,怕是會後患無窮。至於虢仲嘛,如今正值開春,獫狁等北戎部族隨時都可能南下渭水大肆劫掠擾邊,西六師的壓力也頗大。某已決意升任虢仲為西六師統帥,以藩屏豐鎬兩京。”
聽了這一番言說,再無人言語,西六師乃是大周王朝的兩大主力之一,統領函穀關內的王師,這番安排不可謂不重用。何況,似乎眼下也沒有比召伯虎的方案更好的了。
見一殿默然,召伯虎明白這算默認的意思。總結道:“虢公長父逝世後,我大周能征善戰之統帥正處於青黃不接之時。子良虢仲等青年將領雖才華橫溢,但畢竟缺少曆練機會,虎之所以任命他們為假帥之職,便是想給他們這個機會。假以時日,他們亦會成長為參天大樹,保我大周萬年基業。”
這事算告一段落了,大辯已畢,各項禮儀也完畢了,該到了散朝的時候了,不料此時卻又再起波瀾。
“報——,番國使者請求謁見——”司儀官一聲長呼,一個白乎乎的人影倏忽進入大殿,“撲通”一聲撲倒在殿廳之上,號啕大哭:“大王,臣乃番國使臣應原,今晨接到國中訃告,我家君上已然歿了——嗚嗚嗚——”
此情此景,一殿愕然。大家雖然早知番君病重,卻未曾料到在大朝會這般重要的場合收到訃告,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有相熟的早把目光投向諸侯叢中的番世子軫。可那番軫自棗陽峪遇襲受了大驚嚇,做什麼事的反應都比別人慢好幾個八拍,直到不知是誰看不過眼,捅了他一下,他這才從呆若木雞的狀態中驚醒過來,撲倒在地大哭不止:“父親啊,兒不孝啊——父親——”
此等表現,召伯虎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修長的秀眉一蹙,揮袖道:“番世子乍聞噩耗,身心俱裂,來人哪,扶他到偏殿暫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