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個神秘的約會電話

如果說,上帝造人的說法是真實的,那他在創造我的時候,如果沒有偏心,似乎說不過去。外班男生發直的目光、本班男生發窘的表情、男老師對我特有的寬容都暗示著我的與眾不同。可是,上高三的時候,幾乎班上所有的女生都收到了數量不等的情書,而我例外。於是,每當月夜,總有一種莫名的失落。但想到早戀會影響學習,又頓生塞翁失馬之慶幸。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兩類人注定是孤獨的,一類是特別優秀的,一類是特別不優秀的。我自然屬於前者。並且我認為,男生們之所以沒有給我寫情書,不是因為眼光不高,而是因為勇氣不足。

所以,我沒有補習就考上了大學,而且是重點。考上大學就意味著可以不必以學習為唯一的追求,就意味著可以戀愛了。我憧憬著小說中讀來的各式各樣的浪漫邂逅,想象著自己完美的白馬王子的姿容、氣質、才華。對於大多數女孩來說,這樣的白日夢隻能作為茶餘飯後無聊時的精神漫遊,而且往往是以一聲歎息作為句號的。而我,卻完全相信自己會有一段美麗而浪漫的奇緣。

從宿舍到一號餐廳的路大概有一百米,那是一段每天都要重複三次的征程。男生們穿著短褲,以各種賣酷的走姿完成這段跋涉。女生們多是三三兩兩結伴而去,穿著裙子,趿拉著涼鞋。我們走過的時候,總是談笑風生,顯得極其快樂,每個女生都在以盡可能的活潑,盡可能的灑脫展示著大學女孩的陽光生活。但每個女生其實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用眼角的餘光收集著來自男生那邊的信息。他們的轉頭意味著你是個女生,他們的回頭意味著你是一個值得回頭的女生,如果是頻頻回頭,則意味著……嗬嗬,還用說嗎?我很少說話,因為我需要微低著頭,在目光的炙烤之下從容前進。那些目光有男生的,也有女生的。每天的這個時候,我都像三好學生從隊列裏走向領獎台,一舉手一投足都暴露在觀眾的注目之下,心中和臉上滿是羞澀和不自在。我不敢和任何異性的目光對視,隻是適度地為夥伴們的玩笑報以微笑。

從餐廳到宿舍的路還是一百米左右,但路上的境況已大是不同。我的女伴們帶著慵懶的神情往回走,雖然也有說笑,但已經沒有了來時的激情,許是看到別的女生有男朋友給打飯,許是發現自己在餐廳裏總是一個不受關注的角色,許是人吃飽之後本該如此。我們的一天就這樣度過。每天開飯的時候興致勃勃地奔向食物,菜足飯飽後再百無聊賴地走回去。覺得生活很恬靜,卻又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自入大一以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約兩個多月,直到寧寧接到了一個神秘的約會電話。

約會的地點是操場後麵的草坪,時間是晚上八點半。

晚飯過後,我們在宿舍裏商量著要不要去,怎麼去。大姐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不明對方身份的情況下,還是“潛龍勿用”為上,一者以靜製動,二者以逸待勞,三者可以擁兵自重,四者可以“免遭不測”。我們哈哈大笑。寧寧紅著臉,佯裝生氣地捶了大姐一下,說:

“你們就知道拿我開心!”

川妹子說:“古代帝王登基,須要三辭三讓,一者顯出帝王的謙恭,二者可以試探臣子們的誠心。待到文武百官齊刷刷跪倒在大殿前,懇請登基的奏折上了一大堆,皇上才顯出萬般無奈的樣子答應臣子們的請求,在百官們的百般感激之下走上龍座。寧寧,情場渾如官場也,還望小姐三思啊!”

“去你的!”寧寧杏眼圓睜,繼而說道:“算了,不去了!”

“衫衫,你說呢?去不去?”過了一會兒寧寧又轉過頭問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見麵是極其必要的。”

“是嗎?”寧寧似乎終於找到了知己,翻過身來看著我,那眼神是渴望我能提供更加充分的理由。

“不過嘛——”

“不過什麼?”

“一個陌生人打電話你就立即赴約,太顯得掉價了吧?你又不是懷春不遇。”

川妹子噗哧一笑,接著說道:

“那是,一定要讓他三顧茅廬,然後咱寧寧七擒七縱,最後,讓他心悅誠服地拜倒在咱寧寧的石榴裙下,哼哼!如此這般,才能和他私定終身後花園啊。”

“去去去,你就知道貧嘴。”寧寧拿枕頭砸她。

“這樣吧,”大姐說,“你先不要謝絕他,待到十點鍾左右的時候,給他打電話說有事去不了了,請原諒,下次再見。”

我們麵麵相覷,莫明其妙。

“到了下次嘛,故伎重演。如此再三,就可以知道他是真心的還是一時心血來潮。”川妹子接著說。

“veryclever!”大姐道,“寧寧,古人雲‘女人心不狠,男人情不真’啊!”

“哪個古人雲的,我怎麼沒有聽過?”寧寧笑道。

“我也沒聽過,看來,應該糾正為‘最近,又有一位古人說’。”我插嘴道。

大家哄笑。

寧寧那天最終沒有赴約。不過,挨到九點半她就打了電話說去不了了。

“寧寧,他沒有告訴你他是哪個係的,叫什麼名字嗎?”大姐問。

“沒有,他說見麵後我就知道了。真奇怪!”

“你們想想,他會不會再打電話來?”川妹子問道。

“誰知道!最好再別打,免得本小姐心煩。”寧寧作“心煩科”。

“我想肯定還會!”川妹子說。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寧寧的眼中閃動著光芒。

“憑直覺!”

“哎,鬼知道你是直覺還是錯覺,恐怕更有可能是幻覺吧。”大姐笑道,我們也哈哈笑。

寧寧提議請我們去吃麻辣燙,我們都說哇塞。大快朵頤之後,這一夜便在我們的好奇和寧寧的不安中過去了。

第二天,那個神秘的約會電話果然又來了。

2女孩的夢

“怎麼辦?”寧寧顯得興奮而又緊張,幾乎是用乞求的目光望著我們。

我和川妹子麵麵相覷,繼而又把目光轉向大姐。大姐略作沉思狀,然後說:

“到晚上再作決定,我們先去考察一下地形。反正是雙休日,沒事幹。走,我們去吃早點。”

“對!兵法雲‘先入戰地者得決勝之先機’,吃完早點,我們要拿點小吃在那兒好好地考察一番。”川妹子說道。

我們忍俊不禁。

小吃街在操場的東麵,橫穿過小吃街是一片碩大無邊的天然草坪。草坪上布滿了各種蓄滿了安謐和寧靜的樹兒。國槐為坐著的人們投下一片片綠蔭,楊柳的絲條為站著的戀人圍起一圈圈朦朧,簇簇丁香擁成一間間大大小小的屋子。不用說,這是一個何等愜意的好去處。可以想象,在操場上等到了那個一日不見就讓你發慌的人,然後牽著他的手去小吃街吃過晚飯,然後,一起越過那道圓形的拱門,然後,一起融入黃昏的餘暉或滿月的銀光之下……

我們來的時候,正是清晨,正是那些準備考研的書呆子們在這裏發憤攻讀的時候。他們戴著厚厚的眼鏡,抱著厚厚的一遝書,往厚厚的草地上撒腿一坐便不再抬頭。任憑四圍的遠山在陽光下色澤越來越鮮豔,任憑山上山下的鬆柏林蒸起嫋嫋青霧,任憑我們這些美麗的少女們花朵般的裙子將這片世外桃源悄然點綴。露珠晶瑩清涼得讓你口渴,它們在草葉上顫巍巍地滾動著,聚集著,最終象流星一樣突然閃落;草葉嫩綠得能引起食欲,一大片一大片青翠欲滴。這時候,要是上帝打算把我變成一隻羊,我會毫不猶豫地欣然接受。

這兒美得讓你常常忘記來到這兒的初衷。

我們說的話很少,幾乎是默默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看來,並非非要春天,一切美好溫馨的環境都會使女孩子傷春的。大姐說我們回去吧,我們便依依不舍地開始撤退。

傍晚的時候,再沒有人反對寧寧去赴約。那一片草地是一片神秘的場,有著無法抗拒的引力,吸引著我們的芳心。

我有時候問寧寧,那個男生什麼樣子,帥不帥。寧寧總是笑道:

“你以後會見到的,現在他還沒有資格讓你知道。”

接下來便是我的各種猜測和想象。

我開始覺得去食堂吃飯很無聊,以往那段路是在姐妹們的說說笑笑中過去的,而今,除了大姐有時候陪我去之外,多數時間,我都是獨自一人走過那漫長的二百米。寧寧先是不用自己打飯,後來是不用自己保管飯盒,再後來是幾乎不用飯盒——一日三餐都在小吃街受用。

對於那些隻敢用眼角的餘光偷看我的男生們,我由鄙視轉向憎恨。但這兩種感情都無濟於減輕我的孤獨。

我不明白像我這樣一個標準美女為什麼收不到一封情書,甚至連一個約會的電話都沒有。莫非真像川妹子的玩笑那樣,我是被天帝所看中,因此中了他的神咒,從此,再不會有男人能夠接近我。或者像寧寧說的那樣,我的美貌中射出一種逼人的高貴——不是高傲,男生最愛挑戰女生的高傲;所以,他們不可能去追求自己不能降服的對象。勇士可能會不畏艱險攀上懸崖去摘一朵花,卻決不會努力追求星星月亮。

大姐卻說,沒有戀愛其實是女孩子的幸運。男人說你溫柔是希望你依偎在他身邊,而不是站立在他麵前;他們送你鮮花是為了讓你送去自己的心;他們在必要的時候向你跪下,是為了讓你在他們需要的時候躺下。我們都忍不住笑了。大姐又說,對於女人來說,戀愛其實像吸毒。剛開始你總在努力逃避,後來,耳熏目染,你便不知不覺上了癮,當你越來越感受到愛情的美好的時候,其實你已經不可自拔了,說得更準確點是不可救藥了。寧寧說,能夠一輩子沉浸在這種幸福中不是很好嗎?何必要“自拔”,要“救藥”呢?大姐說,誰能保證自己能擁有一輩子呢?你看啊,那些煙鬼為吸煙最終放棄了自己所有的財產,當他們失去所有財產的時候,也便意味著將不再擁有吸煙的機會。對於女人來說,也是如此。你要持續不斷地得到這份愛,就會變得越來越軟弱,越來越被動,最後的結果當然是,當他們對你失去興趣的時候,你會像一個吃空的罐頭盒一樣被拋棄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