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有誰能夠理解她。沒有厭惡,沒有仇恨,沒有同情,甚至沒有愛,她隻是平靜,平靜得幾乎不存在,但又確實存在著。
她來去無蹤卻又無處不在,無影無形卻又無時不有。當兩個人密談的時候,她是第三個旁聽者,當三個人同行的時候,她是第四個結伴者。
俞伯牙遇到了鍾子期。有人會說,緣分女神是多麼慈悲,多麼善解人意,竟然使兩顆絕世孤獨的心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知音!但又有人會說,她多麼殘忍,她給他們的機會是那樣的短暫——一次悲欣交集的共鳴鑄成了感天動地的遺憾!
也許,緣分女神的藝術才思正在於此。
梁祝、寶黛、牛郎織女、白蛇許仙……凡是能夠讓人低回悵惘的故事總是以一個美麗的開頭和一個遺憾的結尾構成的。豈止故事,人生本身何嚐不是如此?人的一生不也是少年的無數憧憬和暮年的許多遺憾組成的嗎?
因為徹底的滿足會產生厭棄,所以故事的不完美使故事在千年的歎息聲中流傳,所以,人生的遺憾使人們覺得人生充滿了痛苦卻仍然魅力無限!
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埋怨這位無情但深隧的藝術女神呢?她是以唯美的規則來編排人生的。她以生命的遺憾支撐著生命的魅力,她以生命的痛苦引發我們對生命完美的追求。同時,她也以兩顆心的備受煎熬贏得了千萬顆心的歎息、陶醉、憧憬、升華……
讀完的時候,我心中不禁滲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而且我相信,這樣的感覺朱蘭同樣有。因為,當我偷看她的時候發現她也正在看我,然後我們都立刻轉過了目光。
常老師說他清楚地記得“王宇”就是坐在最前麵的那位身高一米八左右的小夥子,其實就是那位帥哥。
“是嗎?我當時怎麼沒有注意看!”我和朱蘭都表示遺憾——其實,我們記得比他更清楚。
第二天,常老師來電話說要離開省城,順便說到昨天麵試的情況。我得知王宇被錄取了,同時錄取的還有一個叫孟丹丹的女生。但我隻是問了一下那個孟丹丹的情況,對王宇做出一副不關心的樣子。
周末,我突然心血來潮打算到師大去逛逛,雖然知道自己在師大沒有同學,甚至沒有一個熟識的人。
師大的校園像園林,精致而優雅。我獨自漫步在林蔭道上,好奇地觀賞著周圍的一切。不時有男生回過頭來,我已經習慣了那種目光,那種裝作漫不經心的打量,那種扮作不以為然的關注。女生也有回過頭來的,那是一種冷冷的木然。
我也麵無表情地打量著那些男生的麵孔。新的麵孔映入我眼簾的時候,前麵的麵孔便隨即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我覺得自己百無聊賴。我的神經偶爾被幾張麵孔提起,但定睛一看,又放鬆了。走了好長一段路,如此的情況竟然重複了好幾次。我驀然發覺,自己下意識地想碰見一張記憶中存在著的麵孔,因為提起我神經的那些麵孔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像王宇。當這種混沌狀態下的意識被清醒的理智發覺的時候,我差點被嚇了一跳。繼而,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傷害。
“我憑啥想要看到他?真是可笑!”
我立刻停住了腳步,決定要走回去。
“我今天來這裏完全是因為對這個學校的好奇”,我想,“而王宇是唯一的我所知道的屬於這個學校的人。來這裏唯一能想到的麵孔隻能是他,有啥大不了的!”
我將要愛上的那個人,在我認識他之前,他應該已經為我煎熬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當他把那封寫了撕掉,撕了又寫好,再撕,再寫……如此重複很多遍後終於定型的情書顫顫地遞到我手中的時候,我的表現應是對他的貿然舉動迷惑不解,滿臉茫然。而他會用俊美而堅毅的大眼睛(應該是雙眼皮)注視著我,滿含熱烈和真誠……我被他的目光灼紅了臉,幾欲逃走,像一隻看見老鷹的小鳥……然後,第二天,我會婉言謝絕他,或者草草回一封簡短而語言得體的信,表達自己不願傷害任何人情感的初衷和事與願違的無奈並歉意——當然還要加上“每個女孩都是一首美麗的詩,隻要你用心去讀”之類的祝福……然後,又是在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黃昏或者中午,他出現在我的麵前,癡癡地向我訴說他無法排遣的愛慕,但我總是一次次很難過地回贈給他我的抱歉、愧疚和祝福……他看著我微笑著轉身離去的背影,癡癡地凝望,凝望;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之後,就在我將他遺忘,或者也許正在為另外一個男孩子同樣的舉動而傷腦筋的時候,就在我去自習室的路上,或者去餐廳的途中,他突然衝了過來,攔住我,向我表達他一直在壓抑卻最終無法抑製的相思……他因為激動而忘記了自己正在無數雙驚奇的眼睛的聚焦之下,那一刻,他忘記了整個世界,因為他的眼中隻有我……那天夜晚,我失眠了。看著那鋪開在我麵前,被他的淚水打濕的一遝更厚的信,善良的我不知所措……後麵的情節我無法確定,因為他肯定會做得比我的想象更富有創造力,總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時刻,不失時機地給我送來一份份感動,以至於最終令我無路可遁,不得不因為不忍再傷害他而允許他偷吻一下我的手……
川妹子和寧寧不知到哪兒瘋去了,我躺在床上看一本小說。
“衫衫,怎麼今晚沒有出去啊?”大姐不知什麼時候從外麵回來了。
“幹啥去啊?”
大姐一愣,笑了一下,沒說啥。過了一會兒,大姐又說道:
“數學係的一個男生老找我借書,真煩人!”
“說不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把書扣在床上。
“可是本小姐已經名花有主了耶!”大姐嗬嗬笑道。
“他知道嗎?”
“知道!上周末他要請我吃飯,我抱歉說要去話吧給男朋友打長話——還讓我怎麼說?”
“哎,活該!誰讓你長這麼妖媚。”我咯咯笑道,“不過啊,說不定是你自作多情了,也許人家隻不過是想和你發展‘純潔的男女關係’。”
“但願吧!不過我擔心他要的是‘純粹的男女關係’。”大姐拿起牙刷說道,“衫衫,不要相信男女之間有什麼友誼。托爾斯泰說過一句話‘青年男女之間隻有愛情,不會有真正的友誼’。”
“托爾斯泰說過嗎?”
“我記不清了,反正是個名人。”大姐拿起牙缸去了洗臉間。
突然,我覺得手機在振動,拿起來一看,是短信,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開,心中怦然一跳,上麵寫著:
“因為有了你,我的每一天都像節日。你的眼神,你的微笑,你說話的表情,你走路的姿態都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樣子!今天不是節日,但我希望我的祝福能將你的周末裝點出節日的溫馨;我不喜歡給別人送花,但我希望我的祝福能給你以玫瑰的芬芳;我不奢望你能成為我的朋友,但我已滿足了,因為這封短信能給你以我的問候和思念!願你的身影永遠這樣清純,你的氣質永遠這樣高潔——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
誰?李忠?不會,他沒有手機;而且,這種短信一般是不會用別人的手機去發的。
我開始在記憶中搜索我所知道的“嫌疑人”。
郭文?他是我們班的班長,平時考勤總是對我網開一麵。魏華?上次我偶然說到喜歡吃櫻桃,他就特意去西關十字給我買了一袋。李愛國?秀氣得像個女生,每次見了我都臉紅著一笑就走開。肖羽?每次挨到我值日的時候,他都義務過來幫忙……會不會是他?可笑,他連我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更別說我的電話號碼……
我在心裏把所有能想到的男生都挨個兒翻了一遍,好像誰都有可能,但又不能確定到底是誰。
我終於忍受不住好奇的折磨,回複:
“謝謝!能告訴我你是哪位嗎?”
過了一會兒,那邊又回了過來: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我隻是在你記憶之外的一個望月的人。”
我打了一份短信,又刪去了,因為我意識到我的追問可能會成為徒勞,而且,我也不想使自己表現出很在乎的樣子。我把那個號碼存在手機裏,姓名注冊為“癡郎”,便暫告一段落。
第二天,我借故到生活委員那兒要來了我們班的通訊錄,仔細查看了兩遍,沒有“癡郎”的號碼!是誰呢?我越發感到奇怪。
我開始暗暗觀察每一個掃過我的眼神,每一個掠過我的表情,但無濟於事。我的經驗使我逐漸意識到,即便一個從未見過我的男生,都會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目光陡然一亮,而且走過之後還要頻頻回頭。這樣的搜尋無異於在茫茫戈壁上尋找一塊石子。
算了!我想,不用管它了。
但手機又響起來了。看來是“癡郎”等不到我的回複,打算首先打破沉默。拿起手機,卻發現是表姐的電話。
當老師的表姐問我“五一”是否有旅行計劃,我說沒有。她說讓我過來幫她編寫點東西。
“車票你可要全報銷啊!”我笑道。
“沒問題!”表姐笑答,“可能還可以向學校給你申請點小補助。”
看來,我今年的“五一”注定要在嘉峪關度過了。
我突然記起,每逢“五一”長假,各學校的簽約學生都會到所簽學校去試講。那麼,王宇也一定會去嘉峪關市一中了。
我這次去會不會遇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