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有犧牲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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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響起了一聲炸雷。
電光照亮了幽暗的病房。
還有謝繼禮蒼白的臉孔。
他抬起手腕沒有看到自己的烏洛波洛斯,於是扭頭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鍾,上麵跳到了2024年12月24日,PM9時。
還過3個小時就是聖誕節。
“要喝點水嗎?”王晉妍問。
謝繼禮搖頭,用略微沙啞的聲音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王晉妍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勸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吧!既然他們要罷免你,就讓他們罷免,我看他們誰能收拾這個爛攤子。”
謝繼禮沒有說話,眼神中有些難言的疲憊。
王晉妍抬手掖了掖被子,“其實就我看,和談也未嚐不好,星門雖然在衰落,但實力還是比我們強一大截,況且恩諾思如今根本不願意幫助我們。以我們的力量要和星門硬碰硬,得付出多大的代價?萬一星門不守戰爭對等原則,把幾個神將全派去太平洋,這個仗有辦法打嗎?依我看,隻要星門開出來的條件不要太過分,就由得他們和談吧!料想星門也不敢太過分了,打仗這種事,不止我們不想,他們也不想,要不然也不會任由三號艦繼續逃跑了。”
“我昨天做夢夢到廣令了。”謝繼禮凝望著虛空說,“還是嶽楠打仗的時候,那時我們剛過邊境線,趟過了一條水河,沿著土路徒步前進,偶爾也會路過村寨,十室九空,躺著的全是嶽軍屍體,那裏的天氣炎熱,臭味刺鼻到難以忍受,屍體也腫脹生蛆,看一眼就瘮得慌。我們的戰鬥任務是由通農向安樂前進,配合友軍尋殲敵軍346師,臨近戰鬥時,上級要求我們扔掉一切可以扔掉的東西,輕裝前進。匆忙中,我犯了一個原則錯誤:沒有舍得扔掉身上那個一斤重的白鐵皮黃桃罐頭。”他笑了笑,“本性難改,什麼時候也不會忘記吃啊!卻將雨衣給扔掉了,後來為此吃了大苦頭。”喵喵尒説
“這個故事你說過了。”
“我說過嗎?”
“說過了,還跟小進說過,打完一場惡戰,所有人都累的不行,你拿著那個黃桃罐頭暗中叫廣令來吃,結果他叫來了二十幾個人,你一看二十幾個人傻眼了,然後你們就輪著圈往罐頭裏倒芭蕉葉裏積的雨水,每個人就喝點甜汁,最後罐頭裏剩下的黃桃給了傷兵.....”
謝繼禮笑了下說:“那是我喝過最甜的罐頭汁了。”他又沉默了須臾,低聲說,“我們營一共五百多人,基本都是新兵,最後回來的隻有三百多人。大半還帶了傷。打仗確實很殘酷啊!你肯定無法想象樹枝上掛滿腸子的場麵,斷臂殘肢漫山遍野,我看到我們營的醫務兵小廖倒在了溪水裏,想把她拉起來,卻隻拉起來半截身子,她當時還沒有斷氣,說她褲袋子裏還有兩塊錢,讓我幫忙帶回去......”
王晉妍歎了口氣說,“所以他們害怕也正常。星門打仗是日常,我們有多久沒打過仗了?”她放下按在被子上的手,“說實話,我希望打,沒有誰比我更恨星門了,要不是凡帝岡那邊還給了我一點念想,我恨不得全麵開戰,叫我上戰場我都願意。但歸根結底,問題是現在不是你想打就能打,是你沒辦法說服他們下定決心去打。如今不像當年,當年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大家都有錢了,害怕這一仗打得賠光家底....”她又柔聲安慰道,“算了,你也別想那麼多了,再休息一會,明天你也別去開會了,借病讓他們去談吧!如果星門的條件實在太過分了再說.....”
“你這些天有跟教宗聯係嗎?”謝繼禮問。
王晉妍點頭。
“閨女還好吧?”
“挺好的,就是不怎麼愛說話,也不和別的小朋友玩,就愛看書,和小進小時候一模一樣。”
“教宗還有說什麼其他的話嗎?”
王晉妍遲疑了一下說道:“他說:世界不能淪陷於撒旦信徒的手中.....”
謝繼禮靠在床頭又沉默了一會,忽然掀開被子,穿好拖鞋,說道:“我去上個洗手間。”說完他向著病房的洗手間走去。
“要我扶嗎?”
“不用。”謝繼禮說,“隻是睡了個長覺而已,我現在精神著呢!”
“那我休息會。”
謝繼禮應了聲“好”,推開洗手間的門,燈光自動開啟,他走到馬桶前麵坐下,麵無表情的凝視著鏡子,就這樣放空了一會大腦,隨手拿了張插在牆上不鏽鋼籃子裏的報紙,醫務人員知道他喜歡看報紙、雜誌,無論是客廳和洗手間都會準備有當天最新的報紙和雜誌。
打開一看,《泰晤士報》的頭版頭條給的就是太平洋上的戰事,照片是星門航母在太平洋上航行的照片,內容是說目前局勢對星門大優,盡管三號艦有神將坐鎮,都隻能狼狽逃竄,杭康流入倫墩的資金再創新高。報紙下方還給出了陳少華和拿破侖七世的照片,說陳少華和拿破侖七世已經成為和談的關鍵人物。還分析說不管太極龍這些年表現得如何強硬,最終還是缺乏與星門正麵對抗的勇氣以及底氣,世界依舊屬於盎撒。
謝繼禮將報紙揉成一團狠狠的扔在地上,坐在馬桶上費力的喘息了片刻,才站了起來,彎下腰心平氣和的將報紙撿了起來放在洗手台上鋪平整,然後折疊好,重新放進籃子裏麵。他推開門躡手躡腳的向客廳的方向走,輕輕的擰開了房門,卻還是驚動了王晉妍。
“你去哪?”
謝繼禮動作僵了一下說:“我去客廳和鄭長恩他們聊聊.....”
王晉妍無奈的搖了搖頭,躺在了病床邊的另一張床上。
謝繼禮稍稍鬆了口氣,走進客廳,鄭長恩和四個警衛都在坐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看電視,還有兩個醫生靠在另一側的長沙發上休息。見謝繼禮出來,幾個人全站了起來,喊道“校長”,他笑了笑說道:“坐下。”
雨點劈劈啪啪的打著落地窗,BBC新聞正在播放星門發言人要求太極龍開放核設施讓聯合國進駐檢查的新聞,鄭長恩抬手就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兩個醫生也迅速的跑了過來,給他做了番檢查之後,又是好一陣叮囑他要注意身體。
等檢查完,謝繼禮看了眼電視機,問:“關了做什麼?”
“您要看嗎?”鄭長恩連忙拿起了遙控器問。
“也沒有好看的。星門翻來覆去就那幾板斧,你要不理他,他也沒轍!”謝繼禮不屑的說。
幾個警衛和醫生都笑了起來。
等捧場似的笑聲過後,謝繼禮靠在沙發上隨口問道,“你們看了新聞是什麼感受?”
沒人敢說話,每個人都正襟危坐,滿臉肅穆。
謝繼禮笑道:“沒必要這麼嚴肅,大家隨便聊聊.....不要認為你們的話能影響局勢。”
幾個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鄭長恩先開了頭,歎了口氣說道:“星門的宣傳能力太強大了,那些外國人被洗腦洗的已經智障了。”
“他們需要一個假想敵。毫無疑問,我們太極龍是最合適的。”
“我覺得有些憋屈。”
“星門實在欺人太甚了!”
“我們的一些宣傳機構實在太拉胯了!竟由得一些人胡說八道......”
有人忍不住問:“校長真要和談嗎?”
謝繼禮看向了提問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報告校長,我叫喻廷中!”
謝繼禮笑了笑說:“那一屆的?家裏是做什麼的?”
“我87屆的,家裏就是做點小生意,物流生意。”
“如今生意怎麼樣?”
喻廷中靦腆的笑了笑說道:“不像以前,以前比較賺錢,現在物流投資大,回報低,一條專線起碼要100-500萬才能弄,三方的話你必須有豐富的從業經驗,快遞隻能付加盟費了,就賺點辛苦錢。”頓了下他又說,“不過物流還算能混下去的行業,其他的行業大部分這兩年都比較慘。”
謝繼禮點頭說:“這幾年確實會比較難熬。”隨即他又問,“那經濟這麼差,你覺得我們該不該和星門打?”頓了下他說,“暢所欲言,不要有什麼顧忌,我也就是聊聊天而已。”他“哈哈”一笑,“反正我明天就要‘下課’了.....”
眾人沉默。
謝繼禮揮了下手,“作為太極龍戰士說真話都不敢嗎?沒什麼好怕的!”
喻廷中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當然覺得應該打。”
“為什麼?”謝繼禮好奇的問。
“苟著也不是不行,但不打的話,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超越星門的機會了吧!也許不打付出的代價更小,但不打的話星門就純賺,肯定能再次拉開和我們的差距.....假使說星門真拿下了伊甸園,掌握了上帝基因,也不知道我們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追得上他們。如果隻是出於個人考慮,打不打無所謂,但為後來人想,打一打,也許可以為他們爭取更多的空間。”喻廷中擺了擺手說,“當然這隻是我自己一點不成熟的看法。”
謝繼禮點頭,“說的很好嘛!”他又看向了坐在喻廷中旁邊坐得筆挺的高壯男子,“小姚,你怎麼看?”
小姚撓了撓頭說道:“校長,說實話我也想打!”
“說說理由。”
“我沒想那麼多,就是覺得這是個立功的機會,我爸爸來說我沒上過戰場,就是躺在他的功勞簿上吃飯,我不服氣!我想上戰場證明我自己。”
謝繼禮笑,“你爸也就上過一次戰場而已。”
“上過一次也夠他吹一輩子的了。每次喝了酒就吹,說和廣令叔一起扛過槍,是出生入死,過命的兄弟.....”
聽到謝廣令的名字,謝繼禮的臉上又泛起了思索的表情,他低聲說道:“上戰場可不是那麼好玩的。你們這些毛孩子,可別把戰爭想象的那麼美好,什麼兄弟義氣、革命友誼之類的。真要去戰地醫院看看,你們就知道戰爭的殘酷了。我記得當時我在嶽楠,跟隨上官去野戰醫院慰問傷兵,那一年我們能夠提供的醫療條件還很差,嶽楠那邊天氣又悶熱,蒼蠅到處亂飛,還沒有進醫院就看見了一地的傷兵,我看見了我們營的一個小夥子,李小唐,才21歲,營地裏沒有位置,他就被放在空地上,彈片劃破了他的肚子,還削走了一大塊皮膚,根本就縫不上,他的腸子露在外麵的,蒼蠅就落在他的腸子上,我留著眼淚給他揮手趕蒼蠅,怎麼也趕不過來,他看見我,痛苦得示意讓我開槍殺了他。在他旁邊是柳俊,也是我們營的,不慎踩了雷,腿和胸都被炸爛了,抬到戰地醫院還沒有來得及進去,就死了,汽油火化還是我弄得,骨灰也是我裝進罐子裏帶回來的。在柳俊旁邊的是戴指導,他全身中了二十多塊彈片,整個人都血淋淋的,他命大,活了下來,但落下了一身的病根,17年去世了。我的上官直接發了脾氣,把醫院的人叫來一頓臭罵,結果那個醫生甩手就走,說有本事你自己救,我還要去做手術。我們進了醫院,根本話都說不出來,裏麵的傷員受傷更嚴重,我看見一個小戰士,他的下巴直接炸沒了,就一個窟窿眼和舌頭,他躺在那裏沒有一個人敢看他,整個醫院都慘不忍睹......”他麵無表情的說,“不怕你們笑話,我當時很久都沒有緩過來,後來極少再去野戰醫院。”
小姚心有戚戚的點了點頭,“我爸說過,當年已經很久沒打仗了,訓練也有點懈怠,所以那一仗打的特別慘,他們那個營300多人,最後完好無損回來的就一百多人,其他的不是受了傷,就是犧牲了。”
“那你不害怕?”謝繼禮笑,“就為了戰功?”
“反正我現在不害怕,上了戰場就不知道了,但我覺得吧,畢竟我們是天選者,命比較硬,恐懼感應該沒那麼強烈。”小姚肅穆的說,“更何況我們太極龍肩負著守衛國家的使命,有些事,你怕也不能躲,不如拚了,該上時就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
謝繼禮點頭,他凝望著窗外瓢潑的大雨,低聲說道:“是啊!該上的時候,就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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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24日,11時07分。
日夜海,政事堂。
機要會議室。
那張棗紅色的八邊形桌子已經空下了四個位置。剩下的位置上都坐了人,穿著中山裝和穿著太極龍製服的人各占據兩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