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破碎世界(15)(1 / 3)

我們誰也沒有辦法確認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神”的存在,但在某一個時代,某一個民族,我們都能確認有屬於那個時代、那個民族的英雄。好比凱末爾之於圖爾齊;列寧之於恩諾思;玻利瓦爾之於南美洲;戴高樂之於法蘭西;林肯之於亞美利加。

這些偉大的英雄,就像是命運安排,肩負起了自己的使命,篳路藍縷、披荊斬棘、一次次浴火重生,以極其戲劇化的一生拯救了一個民族乃至一個國家。

我們總以為這些人是天選之子,卻不知道每個偉人的背後都站著無數為了民族和國家浴血奮戰的先烈,他們前赴後繼,一往無前,隻是他們絕大多數並沒有能站到最後,生命就戛然而止,但他們點燃的火炬沒有熄滅,即便微弱,卻也照亮著後來者繼續未竟的事業。

酷兒德人獨立運動領袖阿紮爾醫生短暫卻異常精彩的45年生命,恰好印證了這樣一個說法。——成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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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聲漸漸平息,隻剩下槍聲如不絕的暴雨敲打著窗欞。

月亮越來越淡,深藍色的天空逐漸褪色,那些原本隱藏在天幕之中的雲朵,則越來越明顯,像是堆積在廣場上空的棉花糖。

廣場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阿紮爾醫生,大家都目不轉睛,似乎迫切的想知道他會如何抉擇,因為這關係到酷兒德人的命運。

此時此刻,世界呈現出另一種叫人心悸的安靜。

“如果幾年前,您這樣的大人物告訴我,可以幫助我們酷兒德人.......”阿紮爾醫生注視著站在他正對麵的科斯塔·盧卡斯,“我會相信隻要付出了代價,就能獲得應有的報酬。”

“阿紮爾醫生,你現在依然可以相信。”科斯塔·盧卡斯雙手拄著拐杖,他的表情很真摯誠懇,完全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樣。清晨的冷風吹起了他白色禮服的衣袂,看上去他是如此的彬彬有禮乃至顯得有些謙卑,一副值得信任的模樣,“也許幫助酷兒德人立國我力有未逮,但幫助你們解除眼下的困境,我還是很輕易就能做到的。”他停頓了一下,笑著說,“不過這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間。”

阿紮爾醫生也用笑容回應科斯塔·盧卡斯,他不卑不亢的回應:“原來您所說的拯救就是——先將我們酷兒德人推進火坑,然後詢問我們需不需要幫助?”

“不,不......”科斯塔·盧卡斯搖了搖頭,“我可沒有針對你們的酷兒德人的意思,真正帶你們跳入火坑的是那兩個隱瞞了真實身份的異鄉人。他們兩個可是窮凶極惡的‘黑死病’要犯,你們酷兒德人有必要為了素不相識的罪犯獻出生命嗎?”

盡管看上去病懨懨的,但阿紮爾醫生的身姿卻站的筆挺,他語氣堅決的說道:“路易斯先生,這麼多年我學會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不要相信燈塔人;第二件就是想要拯救自己,絕不能指望別人。”接著他又話鋒一轉,認真的說,“更何況,我們這裏真沒有來過異鄉人。”

“是嗎?“科斯塔·盧卡斯盯著阿紮爾醫生腦袋上纏繞著的白色繃帶,抬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忽然之間,阿紮爾醫生頭上燃起了火光,站立在廣場邊緣的他,這一秒像極了風中的蠟燭,不過燃點的火苗在冷風中一閃即逝,隻是將纏繞在他頭頂的紗布燒了個幹淨,暴露出了頭顱側麵那一圈蜈蚣般的銀色疤痕。

“還真是完美的切口閉合。”科斯塔·盧卡斯如鬼魅般的出現在了阿紮爾醫生的身側,他摸了摸阿紮爾醫生頭上那一圈鈦合金連接片,每一片訂書針模樣的連接片間距都完全相等,在光禿禿的顱骨側麵組成了極其規整的長方形,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人工釘上去的,像是機器的作品。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稍稍仰起頭,一臉迷醉滿腔愉悅的說道:“不說這嚴絲合縫的切口,就說這整齊到令強迫症萬分舒適的鈦釘,就知道是......溫蒂的手法。”

當科斯塔·盧卡斯的第二句話說完,酷兒德士兵才意識到那個白衣男子竟然已經完全控製了他們的領袖阿紮爾醫生,於是舉槍的聲音響成一片。

然而密密麻麻的槍管並沒有能令白衣男子有絲毫畏懼,他依然淡定的用欣賞的眼光凝視著阿紮爾醫生頭顱上的手術切口,如同在鑒賞一幅絕世的名畫。

緊張而沉悶的氣氛持續了片刻,科斯塔·盧卡斯才收回了視線。他先是摘下禮帽虛按在胸口微微鞠躬,紳士十足的說道:“萬分抱歉作出這樣失禮的舉動。“隨後他直起身子,戴好禮帽,嚴肅的說,“您對朋友的忠貞我非常欽佩。但我想,我們彼此的時間都很寶貴,大家沒有必要因為謊言而耽擱了交易。”

就算被科斯塔·盧卡斯抓到了破綻,阿紮爾醫生的麵色依舊如常,他沉聲說道:“我原諒您的不禮貌,不論您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們酷兒德人都心存感激。”他的音調變冷,“但請不要這樣的方式來和我們酷兒德人談交易,我們歡迎心存善意的朋友,卻也不懼怕任何心懷歹意的敵人。”

麵對阿紮爾醫生強硬的話語,科斯塔·盧卡斯反而愈發的低聲下氣,“阿紮爾醫生,您覺得我應該表達出怎麼樣的誠意,才能讓您相信我是一個可靠的生意夥伴?“

“如果您真誠心交易的話,我也不要求一下消滅所有恐怖分子聯軍,隻要您現在消滅一半人,當作定金,我就認為你確實有誠意。“阿紮爾醫生淡淡的說。

科斯塔·盧卡斯搖了搖頭,“您的開價未免也太高了,就算是isis,好歹也是幾千上萬條人命啊。讓我用如此血腥的手段來證明,實在是過於殘忍了。恕我做不到,可不可以換成讓他們先退兵到一百公裏之外?這樣你們至少也能掌握足夠的撤退時間?“

阿紮爾醫生冷笑:“如果不是你們燈塔人插手,我們自己就能打得這群烏合之眾逃跑。用這樣的條件來表達您的誠意未免也太可恥了!“

科斯塔·盧卡斯歎息了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阿紮爾醫生的身側,他回到了原地,施施然的說道:“看來我們之間是沒有辦法溝通了?“

“是您一開始就選擇了錯誤的方式。“

科斯塔·盧卡斯無奈的搖頭,“既然我的解釋你不願意相信,反而要用族人的犧牲,來成全自身的信義,我也不會勉強您,畢竟我路易斯·霍華德隻是個商人,而不是強盜。”

阿紮爾醫生冷聲說:“如果您這樣說,就請不要假惺惺的賣弄你們盎格魯·撒克遜人的仁慈,我早就看厭了你們那副佯裝公平正義的嘴臉。”

阿紮爾醫生的態度越是疏離,科斯塔·盧卡斯的語氣就越是真摯,“即便聊的不算投機,我還是會為你敞開交易的大門,隻要您想要交易,就可以呼喚我的名字,隨時來終結這場戰爭,並讓ISIS聯軍退出這所城市,不僅如此,我還能給予你們一些物資援助。當然,不止是您,要是有其他人知道有關那兩個異鄉人的消息,同樣可以和我達成交易,不過這一切都具有有時效性,如果我自己找到了那兩個異鄉人,那麼交易自然就不成立了.......”

阿紮爾醫生張嘴剛要堅決否定科斯塔·盧卡斯赤裸裸的引誘,白衣男子就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和那個性感的紅發女秘書隱匿於冰冷的晨光中,不見蹤跡,似乎從未曾出現過。

這一秒,遠處的槍聲都停歇了下來,恍如按下了時間的暫停鍵,廣場上酷兒德人還沒能從突如其來的會麵中走出來這場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對話就已經結束。聽不懂的英文的人,甚至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隻是看到了一對天使般的男女,從虛空中來,又回歸於虛空之中。

回過神來以後,酷兒德士兵們麵麵相覷,開始交頭接耳互相詢問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阿紮爾醫生卻大聲說道:“剛才那兩個人是來自地獄的魔鬼!他們說出來的話都是誘騙人墮落的謊言,最終的目的是將我們酷兒德人通通拖入火獄,絕對不要相信他們。毫無疑問他們就是伊布裏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所遇到的各式各樣的誘惑都是他的傑作。所以,我們要運用造物主賦予我們的智慧來區分善惡與是非,從而遠離伊布裏斯的各種誘惑,大家千萬不能上當受騙,更不能成為他們的夥伴.....”他的聲音是如此洪亮,完全看不出來是剛剛動過一場大手術的人,隻有細心聆聽,才能察覺到聲音中的那一絲疲憊,“現在到了造物主考驗我們酷兒德人最後的時刻,盡管戰爭是可怕的事情,我們已經受盡創傷,但隻要我們秉持一顆正義的心,為了家人、為了民族、為了打擊滿身罪惡敵人,我們的流血和犧牲就必讓造物主為之喜悅,我們也會用鋼鐵般的意誌證明,酷兒德人是整個中東世界最受人尊敬的戰士......“

阿紮爾醫生錘了錘胸口,低聲說:“為了酷兒德人!”

戰士們也錘了錘胸口,跟著他們的首領怒吼:“為了酷兒德人!“

阿紮爾醫生閉上眼睛,高舉起手,“造物主在上!”

“造物主在上!”

戰士們舉起了槍,高聲的呐喊響徹雲霄,啟明星墜落於泛白的天際,街巷的深處響起了坦克的引擎轟鳴。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必將是他們最後一個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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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塔·盧卡斯佇立於高聳的宣禮塔頂,淡漠的俯瞰著廣場上狂熱的場景,像是觀察螞蟻無趣行為的無趣人類。

而他的秘書希施在給尤素福下達完攔截準備逃離城鎮的酷兒德人的命令之後,低聲說道:“大人。”

“嗯?”

希施不解的問道:“既然您已經確定了雅典娜來過這裏,為什麼不用直接用強硬點的手段強迫他們說出真相,反而要低聲下氣的說那麼多話自討沒趣,又大費周章的先把那些想要離開的酷兒德人逼回來,讓他們和ISIS聯軍打仗?”

“希施,你這麼問,隻能表明你的功課沒做好啊!”

“我了解過阿紮爾醫生,知道他是個誌向遠大、頭腦清醒且個性堅韌強硬的民族主義者。”希施說,“所以我才認為您的策略有點問題。”

科斯塔·盧卡斯輕笑道:“那你是否又了解過他身邊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呢?”

“當然,阿紮爾醫生手下有四員大將,其中最出名的聖戰士神槍手穆勒已經犧牲了。剩下的三位是領導幼發拉底解放旅的塔梅爾、領導拉卡革命旅的馬哈茂德和領導婦女保衛軍的霍達,這其中名氣比較大的是婦女保衛軍的霍達,因為她是個女人,在中東,isis最怕和這支酷兒德女兵部隊交戰,因為在聖羅蘭教中,被女人殺死是沒辦法上天堂的。領導拉卡革命旅的馬哈茂德名聲最為不顯,但他的作用在庫爾德軍中卻最不可或缺,因為他掌管著敘力亞庫爾德人的情報工作,被譽為酷兒德之狐。不過在酷兒德人中地位僅次於阿紮爾醫生的是打仗最猛的塔梅爾,人稱庫爾德雄鷹,這個人才是阿紮爾醫生的左右手,無論是治軍還是打仗都有一手,是阿紮爾醫生的鐵杆支持者......曾經敘正府和isis都懸賞了幾十上百萬美金想要阿紮爾醫生的人頭,就連燈塔情報機關都試圖策反過這三個人,然而阿紮爾醫生至今還活得好好的,足以證明三個人對阿紮爾醫生的忠誠.......”

“作為一個情報工作者,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形成慣性思維,把資料內容等同於現實狀況,從而忘記了人和事物都是會發生變化的。如果按照你們學的那一套,自然會覺得身為女性的霍達是最容易被策反的人選。因為女人天生比男人更為感性,情緒更容易被掌控。但在我看來,並非如此......”科斯塔·盧卡斯看向了希施,意味深長的說,“希施,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完美的人,而那些試圖追求完美的人,看似無可挑剔,卻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尤其是追求道德上沒有瑕疵,試著成為聖徒的凡人,更是容易被現實人心擊得粉碎,要知道堅硬和脆弱往往隻有一線之隔。”

希施沉思了片刻說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那你認為是誰會違背阿紮爾醫生的意誌主動來找我?”

“既然你前麵說了霍達看上去最容易被策反,那麼就肯定可以先排除她了。馬哈茂德和塔梅爾的話,我當然認為會是從事情報工作的馬哈茂德。”

“你這麼想很符合邏輯,從事情報工作的人幾乎都有一個毛病,就是從不相信任何人,但......”科斯塔·盧卡斯轉折了一下,“我敢肯定,來找我的一定是塔梅爾。”

希施愣了一下,隨後有些驚愕的說:“不可能!塔梅爾可是最早就跟隨阿紮爾醫生一路出生入死走過來的強硬派。誰都可能背叛阿紮爾醫生,隻有他絕對不可能......”

“那我們打個賭好了。”

希施沒有回答,她低頭俯視著廣場上已經打響的戰事。酷兒德人在寺廟內部建立了據點,四周一片空曠相當的易守難攻,本來isis聯軍擁有坦克和裝甲車,可以抵消酷兒德人的地理優勢,然而isis聯軍雖說是恐怖分子,卻也是信仰極端的恐怖分子,自然不願意炮擊寺廟,這就讓坦克和裝甲車完全派不上用場,隻能作為抵擋子彈的堡壘。

不能發炮的坦克和裝甲車在沒有隱蔽物的廣場上就是活靶子,還沒能推進幾步就被酷兒德人的反坦克武器打的趴了窩。isis聯軍舍不得再浪費昂貴的戰爭利器,選擇了暫時停火,從四麵包圍寺廟。

而在城鎮南麵,由於天選者優素福率領具有空中優勢的軍隊進行了攔截,想要撤出城鎮的酷兒德人發射了他們的毒刺導彈試圖擊落三架阿帕奇,卻被優素福使用技能輕易的瓦解,當裝載有高射機槍的武裝皮卡被無人機發射導彈定點清除以後,就宣告酷兒德人想要撤離的計劃完全破產,即便衝出了城鎮,也隻能麵臨具有空中優勢的敵人的屠殺,於是他們隻能選擇回撤。

幸運的是剛好優素福的目標也不是將酷兒德人趕盡殺絕,而是驅趕他們回去和isis聯軍火拚,於是可憐的酷兒德人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擊,就像是被操縱的螞蟻,如敵人計劃的那樣,調頭打算重新回到擁有堅固工事和物資的寺廟。

得知情報的isis聯軍,趕緊把坦克和裝甲車調往了酷兒德人回來的路上,在對方三條必經之路上設立了防線,和優素福的部隊形成了兩頭圍堵之勢。一時之間,原本熱鬧的寺廟廣場反倒是安靜了下來。

不過形勢卻明顯在朝著對酷兒德人越來越不利的方向發展,寺廟中頑強的守軍,即將麵臨兩難的選擇,到時候isis聯軍和試圖撤回寺廟的酷兒德大部隊發生戰鬥,他們是繼續堅守還是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