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破碎世界(15)(2 / 3)

主動出擊意味著放棄了巨大的地理優勢,以己之短擊敵之長。繼續堅守就隻能看著己方的大部隊被圍殲,他們的結局也不過是坐以待斃。

總而言之,酷兒德武裝的命運基本已經注定。除非出現奇跡,或者有人來找她的老板科斯塔·盧卡斯完成交易。

而自己的老板,能夠洞徹人心的四十四魔神沙克斯,在酷兒德人麵前佯裝出一副信守承諾又好說話的樣子,就是在等待走投無路的酷兒德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找他。

這個計策很容易看透,酷兒德人出了名的勇敢且信仰堅定,直接用暴烈的手段逼迫,隻會讓酷兒德人變得更加憎恨他們,完全斷絕了出賣情報給他們的想法。因此沙克斯才站在一個看似公正的立場上,給酷兒德人留出了一個不得已的選擇。

希施不信足智多謀的阿紮爾醫生看不出來。那麼老板又憑什麼確定在中東素有忠誠勇猛盛名的塔梅爾會背叛阿紮爾醫生?希施百思不得其解。

她思忖良久,直到isis聯軍終於和酷兒德的大部隊狹路相逢,簡陋的街巷深處響起了毀天滅地的炮聲,連綿的槍響中煙塵和火光四起。英勇的酷兒德人毫不畏懼,他們依仗著對地形的熟悉,四下散開,在建築物中對isis聯軍發起了進攻。

為了趕在isis聯軍空中力量抵達之前,突破防線,進入寺廟,酷兒德人發動了猛烈的攻擊。幾乎沒有任何試探的前奏,戰鬥陡然間就進入了高潮,炮彈不斷的摧毀房屋,各種反坦克武器和迫擊炮又摧毀坦克。

隨著酷兒德人沿著三條通向寺廟的街巷不斷的滲透,戰局逐漸變成了犬牙交錯之勢。兩幫人像是瘋了一般在狹窄的巷道展開了血肉拉鋸。子彈殼鋪滿了堆砌在道路間亂石的縫隙,鮮血、腦漿和肉沫噴繪成的惡心塗鴉隨處可見,穿著迷彩服的年輕屍體長成了粗枝大葉的食人藤蔓,它張牙舞爪,用扭曲殘忍的形態吞噬著一個個憤怒的靈魂。

即便殺過人,也見過很多次殺人,希施此際也覺得無比震撼,如此高效率的人肉磨盤,銷毀人類的速度實在是太過迅猛了。迅猛到極其單調乏味,兩方武裝不過是在摧毀對方的防禦設施,和被摧毀之間來回拉鋸,隻是每次拉鋸都意味著數十甚至上百的人員傷亡。

在中東戰場上,人類是比武器更廉價的易耗品。

盡管有反坦克武器,一輛一輛攔在道路之間的坦克和裝甲車成為了酷兒德人難以逾越的防線,而城市狹窄的地形和笨重的主戰坦克又阻礙了isis聯軍形成火力優勢。

也許是酷兒德人更為驍勇善戰,也許是他們的求生意誌更為強烈,在連續不斷的攻擊之下士兵們和拖弋著反坦克炮的武裝車進入了流血的前線,向著廣場靠近。isis聯軍則一步一步扔下坦克和裝甲車的殘骸慢慢向著廣場後退。

於是那些橫亙在道路中間的龐然大物又阻滯了酷兒德人車隊繼續向前。他們不得不想辦法開清除道路或者迂回。這又給了isis聯軍展開打擊的機會,乳白色的晨曦中迫擊炮和坦克主炮齊發。戰士們熟練的四散尋找掩體和臥倒,轟隆隆的響聲過後,磚塊、彈片、血肉各種亂七八糟的玩意在空中亂飛,你永遠不知道等下會落在身上的會是什麼東西,可能是能夠致命的碎石,也可能不過是一片白色的腦漿。

但這在戰場上隻是很普通的一幕,兩方人馬的交彙僅僅隻會延遲那麼一小段時間,等道路被清理出能夠讓皮卡門過去的口子,一切又開始重複。

酷兒德也沒有頑固的隻在一點突破,他們還分出了一部分人員,試著輕裝從側翼包抄。在人員、汽車和武器的潔涪蕩蕩的運動中,在這一切移動的情形中,以及在這一切沒有到達廟宇便停下的情形中,可以感受到酷兒德人遠超平常人的忍耐力,他們的沉著更是意誌力的表現。

isis聯軍也不甘示弱,即便人員傷亡和裝備損失都十分巨大,卻絲毫沒有慌亂和潰退,他們不斷的組織防線,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頑強和酷兒德人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血戰。

黎明時分的天色在閃耀的火光中變得不那麼明亮,宣禮塔突兀的唱響了梵歌,悠揚綿長的誦經聲打斷了戰爭進度。

在一抹如血的霞光中,炮火和槍聲戛然而止,無論是酷兒德士兵還是isis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槍,在原地做起了晨禮。

科斯塔·盧卡斯和希施居高臨下,在暮鼓晨鍾般綿延不絕的宣禮梵音中,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戰士,跪拜在地上,他們雙手合胸,深深的彎下了腰,頭部幾乎觸到了滿是血汙、彈殼和碎石的地上,每個人的嘴上都念念有詞。

他們像是被某種強大的意誌附了體,嘴中念念有詞,一種虔誠的透明的音調從心底穿過氣管從狹小的喉嚨縫隙,在雙齶翕動的擠壓下,被舌間彈了出來。這些細微的聲響,彙集成了洪流,竟比槍炮聲還要驚人。

此時此刻,在他們的心裏,周遭的一切,血腥、穢物、屍體、致命的子彈、未滅的火焰都不存在,存在的隻又靈明、聖潔的造物主。

他們朝著聖地的方向叩首,晨光中,那如暗流在空氣中潛伏的禱告聲,如一首洗滌塵世的安魂曲。

目睹這一切的希施陷入了莫可名狀的震撼之中,這樣的場景比戰爭中的血腥暴虐還要匪夷所思。整個世界隨著歌曲般的宣禮聲中進入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寂靜。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這一切,絕不會懂得這種景觀的偉大和殘酷。

短暫的晨禮過後,戰鬥再此打響。大概是都受到了信念的加持,慘烈程度呈幾何形升高。用盡了反坦克武器,為了破壞isis聯軍的坦克和裝甲車,他們甚至用上了自殺式襲擊,一個渾身綁著手雷的年輕酷兒德士兵,在房頂如跑酷一般馳騁,他們的動作比猿猴還要靈敏,順利的躲過了isis槍手的狙擊,縱身一躍,跳上了一輛又一輛坦克的炮塔。

隨即是瘋狂的爆炸,一朵巨大的血紅色焰火綻放在鋼鐵之軀上,掀飛了炮塔,炸毀了履帶。

但是,

沒有人為成功歡呼。

戰鬥進入了白熱化。

“真是難以理解。“希施輕聲說。

“這有什麼難理解的?“科斯塔·盧卡斯微笑,他一改和阿紮爾醫生談話時的謙卑口氣,用近似嘲諷的音調說,“人類和螞蟻沒什麼不同,就像我們不理解到底為了什麼目的,螞蟻會從被毀壞的巢穴中匆匆忙忙的出來,有些拖著細小的食物,有些拖著蟻卵,有些拖著死蟻的屍體,而另外一些又返回巢穴——本是同一窩螞蟻,它們為什麼會互相衝撞、追逐、廝殺。看看和現在的狀況是不是非常相似?作為局外人,你永遠也無法解釋他們為什麼戰鬥,為什麼能夠戰鬥成這樣一種狀況。就像你不能理解人肉炸彈,自殺式襲擊,就算你摧毀了他們的政權,摧毀了他們的寺廟,摧毀了他們的生活,一切都被毀掉了,反而會令那股超越財富和生命的意識力量更為強大和堅不可摧。”

“您的話還是沒有解釋究竟為了什麼。”

“我的話是教你不需要理解為什麼。”

希施思索了幾秒說:“不是您引導這一切發生的嗎?”

“隻是引導而已。沒有我的引導,他們也會鬥到你死我活。我隻是稍稍改變了力量的格局。“

看到藏在寺廟中的酷兒德人選擇主動出擊,在塔梅爾的帶領下打算和廣場外的酷兒德人裏應外合。希施又說道:“我相信您的判斷,可我卻從心底不認為塔梅爾會背叛阿紮爾醫生。”

“人類之所以不可能達到完美,是因為人類是矛盾的集合體,他們永遠在理性和感性之中徘徊,除了機器,沒有人能持之以恒的保持絕對的理性,許多年前我們''黑死病''的瘟疫醫生們就達成了這個共識,為了實現某個目標,創造一個真正完美無缺的人類,我們做了很多不被允許的實驗.......“

“您是指雅典娜?“

科斯塔·盧卡斯點頭,“醫生們認為隻要摒棄了一切感官愉悅,就可以達到真正的理性狀態,再加上超絕的智商和強大的力量支撐,那麼''它''就會成為不容置疑的完美人類。可惜的是沒有實驗體能活的很久,它們沒有欲望,感受不到喜怒哀樂,找不到生存下去的原因和動力,也沒辦法活在被強加的設定之中,人類終究不能成為機器,所以它們要不發瘋,要不就自殺了。”

“隻有雅典娜是例外嗎?”

“其實她也算不上什麼例外,因為她並不算實驗體的一員。因為她不像那些實驗體,是通過基因技術篩選在培養皿中長大的,她是''歐羅巴之光''克洛伊·徳洛姆聽從了蘇格拉底·奧納西斯的蠱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科斯塔·盧卡斯低聲感歎,“也許是這是造物主對我們黑死病僭越的嘲諷.......”

希施完全忘記了廣場上熾烈到發燙的戰事,被科斯塔·盧卡斯所說的秘辛所吸引,她好奇的問道:“我們黑死病究竟為了實現什麼目標?我們的這個組織的存在也太奇怪,太扭曲了,有些時候我會認為我們在做一些徹底改變世界的事情,有些時候我又覺得它在作惡......”

科斯塔·盧卡斯難得收斂了笑意,“所以,能讓堅定的理想者背道而馳的,從來不是財富、美色又或者權勢.......“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念誦一段隱晦而詭秘的咒文,“而是理念的不同。”

———————————————————————————————

【103:1以時光發誓。】

【103:2人確實在虧折之中。】

【103:3除非那些歸信、行善,並且相互以真理勸勉,相互以堅忍鼓勵的人。】——《xx經》第壹佰零三章

第一次裏應外合以失敗告終,試著出擊的寺廟守軍,分分鍾就被敵軍的優勢火力給趕了回來。這讓阿紮爾醫生和塔梅爾大校不得不思考其他對策。此時他們的中間鋪著一張做滿了標記的城鎮地圖,兩個人躲在走廊轉角的窗戶下麵除了偶爾開槍射擊,就是對著地圖思索。其實開槍沒有太大意義,敵人都躲在坦克和裝甲車後,根本不冒頭,而支援出去,想要接應衝進寺廟的酷兒德人,則被驗證過,幾乎不可行。

他們身邊受傷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雖說都是輕傷,不至於太大的影響戰鬥力。但城鎮中還沒有來得及撤離的援軍沒有寺廟作為掩護,情形卻不是很好。幸虧城鎮的地形並不適合坦克和裝甲車作戰,空中的阿帕奇數量稀少火力有限,使得戰鬥並沒有演變成屠戮,但形勢對於酷兒德人來說還是難。

如今isis聯軍的坦克和裝甲部隊在寺廟周圍的空曠地帶組建了陣地,想要進入廟宇的酷兒德武裝,則把人員主要集中在南麵和東麵靠近寺廟的建築群中。寺廟和建築間隔著的坦克陣地像是鋼鐵圍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想要用人海突破,就意味著酷兒德人必須付出不可承受的犧牲。

滿頭虛汗的阿紮爾醫生和塔梅爾對著地圖商量了一陣,始終沒有能找到合適的戰術,對方的裝備優勢實在太大了。眼見裝填完彈藥的阿帕奇重返戰場,重機槍和火箭炮調戲似的射擊。令躲藏在建築間的年輕的士兵們就像是藏在草叢裏的兔子,被當成獵物來狩獵,卻無法還擊,塔梅爾大校的眼睛變得血紅。

“首領,這樣下去不行。他們不該倒在這裏,不該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犧牲。”

“所以呢?”滿臉倦容的阿紮爾醫生放下了手中的槍輕聲問,他的手在不停的顫抖,臉上身上全是灰色的汗水。

“也許我們可以試著和那個魔鬼交易,反正雷克茨卡醫生和溫蒂醫生也該跑的足夠遠了,我們這個時候說出他們訊息,對方也不一定能抓住他們。”

“你不了解天選者,距離對他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阿紮爾醫生閉了下眼睛,喘息道,“我不希望再聽見你說這種話,塔梅爾。我說過不要上魔鬼的當,如果你輕信了他們的話,你隻會被他們拖拽向地獄,越陷越深。”

“可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塔梅爾大校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他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掩體之外,此時隻要有個狙擊手發現了他,隨便一槍就能夠帶走他的姓名。不過他的運氣很好,盡管上廣場上戰鬥激烈萬分,卻沒有任何一個敵軍發現一扇窗戶內的小插曲。

“戰鬥,等把沒能逃走的兄弟姐妹接回寺廟,我們憑借地利,至少還能堅守幾天。我已經打了電話給正府軍,他們不會錯過這個可以把所有isis恐怖分子一網打盡的機會。”

“那我們還得犧牲多少人?就算接回了一部分人回到寺廟,那兩個魔鬼沒有達到目的,就會輕易的放過我們嗎?”

“害怕犧牲了嗎?”阿紮爾醫生說。

“我害怕犧牲?我的父親和弟弟都死在戰場上,我會害怕犧牲?”

“我不是說你害怕犧牲自己。”阿紮爾醫生閉上了眼睛,“我和你一樣,寧願用自己的生命換取那些死在isis槍炮下孩子活下去的機會,他們還那麼年輕,本該在學校,在操場,在圖書館享受生活,而不是,在這裏浴血奮戰,死無葬身之地,隻能聽聞幾句禱告。可低頭換不回和平的,塔梅爾,相信我。”

“請您讓我試試看,哪怕能夠拖延一點時間也好。”

“塔梅爾.......”阿紮爾醫生睜開了眼睛,嚴肅的說,“如果你還承認我的領導的話,就聽從我的命令!”

塔梅爾大校沉默了許久,又一枚火箭彈摧毀了一間臨近廣場的房屋,躲在裏麵的酷兒德人倉皇奔逃,有些人退回了街巷,有些人慌不擇路跑了廣場,直升機上的機槍手像是在戲弄那些逃命的酷兒德人,機槍子彈如冰雹一般砸在一個逃入廣場上的女兵腳下,裝甲車上的isis恐怖分子發出了哄笑,所有人都逃出了槍,將子彈打在那個年輕女兵的四周。

飛濺的岩石碎片撲了驚惶的女兵一身,塔梅爾大校肝膽俱裂,他舉起了手中的狙擊槍,瞄向了半空中的直升機,“砰”的一聲槍響過後,直升機立刻拉高,上升到了安全的位置。

這一槍似乎激怒了直升機上的人,接著子彈傾瀉在那個可憐女兵的身上,滿臉淚水的花季女兵瞬間被打成了馬蜂窩。

“一群可恥的畜生!”塔梅爾大校握著槍的手上暴起了青筋,他麵目猙獰的蹲入了窗台下的掩體,狂扇了自己的耳光,“都是我的錯,我當初就不該把那兩個異鄉人帶回來,我不該起了貪念,想要綁架他們獲取物資!造物主!求求你,懲罰我吧!”

即便阿紮爾醫生的身體像是在痙攣般的在微微抽搐,他卻堅決的說道:“塔梅爾,這個時候懺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想辦法把還活著的人接回寺廟才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阿紮爾醫生急促的喘息了幾下,有氣無力的說,“塔梅爾,再給我拿幾顆芬乃它林,我感覺我有點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