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真美。”
成默又想起了在太空中俯瞰地球時,太空帶給他的純粹的空曠與巨大,這讓他發自內心的感慨宇宙是如此的浩瀚無涯。
而當他穿過了雲層,看到了廣袤而蔚藍的大海,看到了大海之上天選者們如成群的飛蟻在天空中糾纏成一團,那種人類在宇宙中隻是螻蟻的感覺又滋生了出來。
“人類真渺小。”
李濟廷聽到了成默腦海中的聲音,回應道:“不,恰恰是宇宙的壯闊,才讓人類可以不渺小,存在能夠不虛無。你得抬頭看,看那漫天星光,迢迢銀河,暢想一顆星星的衰亡,時間如光。即便受困於清晨惱人的鬧鍾,傍晚擁擠的地鐵,隻要抬頭看,你也能擁有溫馨的懷抱,你會覺得你並不孤獨,因為那裏才是我們的故鄉,是我們永恒的歸宿。”
成默俯瞰遙遠雲層上如螞蟻般飛舞的天選者,想起了小時候蹲在樹下觀察兩撥螞蟻爭奪食物時的場景,“我讀初中的時候,有一次回伍陵老家,叔叔家的房子離元水的堤岸很近,那時左岸的大堤還沒有做漿砌處理,還是很基礎的土堤,有不少螞蟻窩,我看書看累了就會跑去河堤上看螞蟻。在距離叔叔家大約一公裏的堤岸邊有兩個距離比較近的蟻巢。一個在大堤左邊靠陸地的斜坡,一個在大堤右邊靠江的斜坡,一般來說不同種群的螞蟻會因為領地太近而戰鬥,但它們可能是各自生活在不同側麵,隔著岸頂黃土路的緣故一直相安無事。直到有一天,我這個淩駕於螞蟻之上的觀察者,非常無聊的在岸頂的黃土路上丟下了一塊糖果。糖果香甜的氣息很快就引來了尋找食物的工蟻,可能是螞蟻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甜的東西吧,它們發了瘋似的跑了過來,先是工蟻想要把糖果搬回自己的巢穴,接著兵蟻打了起來。於是原本和平相處的兩個螞蟻種群開始戰鬥,黑色的小點密密麻麻鋪滿了堤岸的黃土路上,那些可憐的螞蟻,為了我扔下的一粒糖果而浴血奮戰,留下了滿地的屍體。這個世界明明還有很多很多糖果.....”他頓了一下,低聲說,“但可憐的螞蟻們隻能看見它們眼前的這一顆啊!”喵喵尒説
“這是什麼?成默的螞蟻寓言?”李濟廷輕笑,“那偉大的成默先知,您將如何拯救這些可憐的螞蟻呢?”
“作為人類想要拯救螞蟻很容易。但作為人類想要拯救人類.....很難。所以首先得擺脫人類的身份,把人類當做螞蟻來看。”
李濟廷搖頭,“想成為神?螞蟻永遠沒辦法成為人類。就像人類也永遠沒有辦法成為神。”他的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即便如我這般曾無限接近神祇,卻終究不是。不管多麼接近,不是,就是不是。你終究是人。”
“不。”成默也搖頭,“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成為神。我也不想成為神。而且人類也不需要一個神!”
“不需要嗎?”李濟廷反問。
成默沒有直接回答李濟廷的問題,而是說道:“我小時候還不太明白為什麼要把人類比作螞蟻,人類和螞蟻多不同啊!智慧、力量、理性還有想象力,人類是如此強大......怎麼可能是小小的螞蟻能夠比擬的?但我看了父親的書之後——才知道,人類啊,真是和螞蟻沒有什麼不同。同樣有著具體的社會化分工,有著超群的溝通技巧,有著無與倫比的協同合作。有著明顯的金字塔狀社會結構,蟻後、雄蟻、工蟻、兵蟻、保育蟻等各種螞蟻分工明確。除了螞蟻,沒有任何一種動物能展現出和人類社會如此多的共通性。就連蟻穴也像極了人類的城市.....而不同螞蟻種群之間的戰爭也是殘酷之極,都是不滅絕對方絕不會停止的戰鬥。河堤上兩窩曾經和平相處的螞蟻,也像眼前這些天選者一樣打得難分難解......”
“《螞蟻的超級社會》?很不錯的書,我也讀過。”李濟廷笑,“你不會又效仿造物主,做了水淹螞蟻這樣殘忍的事情吧?”
“沒有。”成默搖頭,“我在左岸的螞蟻種群快輸的時候,跑到了快要贏了的右岸螞蟻的巢穴,做了一回螞蟻的神,我用鐵鍬將右岸螞蟻的老窩給挖開,找到了位於蟻穴深處的蟻後宮殿,那隻蟻後和其他的螞蟻迥然有別,它白白胖胖像是個蠶寶寶,臥在寬大的宮殿裏等候其他兵蟻的護衛。我天降神跡,一鐵鍬無情的將它拍死.......然後明明快要贏得勝利的右岸螞蟻,立即就潰敗了。”
李濟廷意味深長的說:“這恰恰不是說明了螞蟻需要神的幫助嗎?”
成默明白李濟廷的言下之意,想到死於“上帝之杖”的謝繼禮,他太陽穴上的青筋跳動,心髒又緊縮了一下,殺戮的欲望幾乎要從胸腔裏破體而出。但越是熱血沸騰,他的大腦就越清醒。
“人類社會和螞蟻社會的相似之處還在於——信息素。蟻後都是通過信息素來控製其它螞蟻的行動。放在人類社會信息素是什麼?我們不能膚淺的將信息素理解為——溝通的語言。因為信息素涵蓋的內容更為廣泛,它還是民族、文化、意識、道德、宗教等等一切的集合體。比如說在以前的歐羅巴大陸,宗教就是信息素,信仰不同宗教的人就是不同種群的螞蟻,他們被相同的信仰聚合在一起,在蟻後的控製下向異教徒發動戰爭。而到了現在,人類所使用的信息素更為複雜。比如說促使普通人像是螞蟻一樣辛勤工作的——就是所謂的‘社會價值’的集體認同,當所有人都認為有車有房結婚生子,又或者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是社會價值的體現時,你就不得不成為螞蟻的一員,背上房貸車貸在城市裏辛勤的工作。又比如在意識方麵,‘自由主義’就是一種強大的信息素,當你受到小說、電影、動漫等等一些文化載體的影響,認同‘自由主義’時,你就成為了一隻白螞蟻。而我們人類往往就是用這種‘信息素’來控製其他人類,讓他心甘情願的成為一隻螞蟻.....”
李濟廷笑了笑,“所以呢?信息素就是某種洗腦程序,當它植入了螞蟻大腦,就會讓它自動服從蟻後的安排?你的想法不會是給每個人的大腦裏安裝一個這種程序吧?”
“也不是不可能。我們現代人的腦子,一半屬於自己,還有一半屬於手機和網絡。我們不能直接在人的腦子裏植入程序,但在手機和網絡裏植入,卻是輕而易舉的。就像那些針對人類弱點的算法,在你一遍又一遍的點擊和刷新中,它會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讓你愈來愈依賴它,而不是你自己的大腦。”成默說,“實際上它正在取代你的大腦,代替你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