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寶展開手,玉瑞獸佩後股的火焰狀紋,透過她的眼睛仿佛要燒到她的心尖裏去。
她忍不住哆嗦,玉佩在手裏搖搖欲墜。
看得蕭逸宸好心腸地提醒一句,“四姑娘,且得注意了,這是當年我拯官家於倒懸,拔諸水火的禦賜之物,要是碎了,那可得掉腦袋的。”
沈南寶一凜,連忙將玉佩捂得密不透風,“殿帥,這物太貴重了,我受用不起。”
蕭逸宸見狀,輕輕牽了嘴角,“四姑娘即是我衷情之人,自然受用。”
‘衷情’二字,聽得沈南寶頭皮發麻,她訕笑道:“殿帥說笑了。”
蕭逸宸卻揚了眉梢,語氣驚訝,“自古定情不是香囊便是佩環,我既給了四姑娘玉佩,便足以說明我對四姑娘的用情,四姑娘怎能道我說笑?”
大抵這世間上隻有蕭逸宸能侃侃談情,隻有蕭逸宸能用情來牽扯仇讎並加以利用。
也幸得好站在他麵前的是早就對‘情’之一字全然絕望的沈南寶,自然無甚動懷,隻垂著眸反譏他,“殿帥是何等人物,我沒見識又身無長處,唯有一個‘沈府四姑娘’的惡名,哪敢肖想。”
蕭逸宸佯作沒聽出她話裏的諷刺,在枝葉颯颯的聲浪裏連連點頭,“四姑娘與我勠力同心,不必如此謙遜。”
拳頭沒打到肉裏的感受,實在憋屈。
沈南寶這才恍惚與彭氏她們感同身受。
她有些不好氣地抬起眼,盯向日影錯落下的那個人。
卻不防對上一雙淡得似水的眼,那裏倒映著她的模樣,隨著他眼底的光浮浮沉沉,天地萬物都沒計奈何地被這雙眼囊括在外,隻有她被他納入眼底,仿佛……自己就是他的世界。
沈南寶被自己的想法驚到,悚然垂下頭,臉上後知後覺的,火辣辣燒了起來,害怕被看出,又遭他一同戲謔,遂忙不迭地屈了膝:“我得回去了,大姐姐還在淨房等我。”
她說著退了出去。
待步上先前來時的小徑,她不禁回頭,看到叢山叢樹掩映的落影下,那個金魚袋悠悠甩了弧度,往另一處晃晃蕩蕩地走遠了。
沈南寶見狀,方才轉過身出了水榭,自然沒看見那金魚袋走出了幾丈便停了下來,調回了方向駐足半晌。
沈南伊此刻正在廊下跺著腳,見著慢慢踱來的沈南寶忍不住啐罵,“你去哪兒了,日頭這麼曬還亂逛,是不是知道我必得帶你回去給祖母交差,所以成心叫我好等!”WwW.com
玉佩在衣襟裏沉甸甸得發燙,灼得沈南寶胸口砰砰直跳。
她不可抑製地想起蕭逸宸含笑的模樣,還有他那溫溫細語,突覺得可笑,自己若是從地府裏走一遭的人物,那蕭逸宸便是地府裏的牛鬼蛇神、是通達十八層地獄的厲鬼,她能比得過他的狠辣?比得過他的城府?
隻怕從曉得她身份,春日宴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時,他便設計遣人,等著她落罟罷。
冗長的想法於沈南伊來說,不過是沈南寶輕輕眯起眸的一瞬,隨即便聽她道:“方才有個夫人找不見回去的路了,我便領了她一程子。”
一邊說著,一邊沈南寶遞過去了扇。
沈南伊視線落在泥金團扇光華的綢麵上,抿緊了唇。
天知道她方才在淨房忍著那味忍了多久,竟是無聊得數起了澡豆,就是想讓沈南寶在外多站會兒,最好是站得腿腳酸麻,才可報先前謝小伯爺,還有叫人去應閣樓故弄玄虛的氣悶。
誰料沈南寶竟沒顧她,說什麼給夫人領路。
那麼多夫人不在席上待著,跑這裏不為更衣還為什麼?
一聽就是拿來搪塞她的!
指不定趁她一進去,沈南寶這蹄子就找了個地兒坐著等。
要不是想著攛掇沈南寶去東廳,沒帶各自的丫鬟,她還能讓明箏替她掌個眼。
如今回想過來,沈南伊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胸臆。
沈南伊不好氣地拽回來,一雙眼在急急翩飛的扇影裏快翻到天際去。
“你倒是‘好心腸’,不羞不臊做起這等子下人的活計,倒真是天生的賤骨頭。”
方才的憋屈還在肚裏揣著,遭這話一通醞釀的,徑直讓沈南寶冷掉了臉子。
沈南伊見她這副模樣,揚了眉梢樂道:“怎得?我說得有錯?你母親不知道從哪個旮旯冒出來的,穿得粗衣麻布,骨子裏卻是個淫賤才兒,把我爹爹哄騙得團團轉,差點鬧得我們沈府支離破碎,你如今能回來都是祖母和我母親慈悲。”
沈南伊旁的不行,就嘴皮子厲害,翻起來有讓死人從棺材裏氣得活回來的本領。
前世陳方彥也常對她慶幸,還好嫁來的是她,不然,換成沈南伊,隻怕同他那個繼母吵得個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