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牽線搭橋(1 / 2)

都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倒好,說出來的就是過眼雲煙,純粹是鬧著她頑。

那她成什麼了?

他的猴兒麼?

沈南寶也不曉得自個兒在惱些什麼,明明這樣是極好的,也是遂自個兒先前的意,但而今聽著,心下卻惘惘的,像跌進了杳杳的淵藪,連帶聲腔都有了空落落的調調。

“我自然曉得的,不會有過多的想法……”

外頭蟬聲浪浪,大半夜了都不停歇,吱拉吱拉的,勢要刺進人腦子裏去。.伍2⓪.С○м҈

沈南寶坐在沒有風的當口,仿佛坐在了蒸籠裏,快要蒸熟了,隻覺得那蟬聲也吵得人心煩,眼前覷著眼打量自己的方官也心煩,什麼心靜自然涼,那都是騙人的,她都正正坐好了,不一樣覺得熱麼,既如此還不如不坐了。

她站起來,走到窗前,兀篤篤拿了叉竿放下窗。

蟬鬧因而稍微小了點,心頭那壅塞的鬱氣也似乎跟著消散了些。

沈南寶還來不及籲口氣,身後的方官亦步亦趨地道:“姐兒一向識體怹心頭明白,不過方才席間瞧得姐兒有些慌亂,害怕姐兒過心裏去,遂叫小的好好解釋,以免傷了日後相處的和氣。”

沈南寶腦子像亂線團子,卻不礙她聽順溜這句話。

真真是好笑。

他鬧了頑笑,回過頭來又來裝這麼一通深明大義,逼著她不得不跟著深明大義。

不然,她便成什麼了?

小肚雞腸的人?

沈南寶神色越發冷了,那懷裏揣著的玉瑞獸佩也有了膈應人的棱角,膈得她撒氣癔症來,一徑從懷裏塞到了方官手心裏。

“怹說得沒錯,怹宰相肚裏能撐船,不過我這人心眼兒小,愛胡亂猜忌,若是就此非白了怹,阻了怹的良緣就不好了,便把這物還給怹罷,這樣二人涇渭分明,也不怕再因著今個兒的事上臉子了。”

裹成團的手絹,塞進手心裏,不需要去看,隻要細細摩挲,就能感受到那圓潤的弧度,凹凸的紋路。

蕭逸宸一怔,囁躡著把絹布打開,盈盈燭火順勢淌進去,耀得玉佩溫溫潤潤,卻脈得他心尖冰涼了。

“她把這玉佩給你時可說了什麼?”

方官踩在栽絨毯上,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上麵繁複的花紋,盯得久了那花紋漸漸變幻成沈南寶臨窗的那副怒容,擰眉瞠目,幾欲能衝出來將人咬死,卻又如此的叫人旁觀者清。

方官微睞了目,俯首下來,“四姑娘覺得主子在戲弄她,很生氣。”

簷外天老爺抽冷子地振了下嗓子,隆隆雷聲碾著狂風一霎刮過來,蕭逸宸心尖一抖,驚異地拔高了聲調,“我戲弄她?我哪裏有戲弄她?”

回應他的是方官烏漆嘛黑的後腦勺,劈裏啪啦砸下來的豪雨,簡直讓他急不可耐,幾欲生煩。

蕭逸宸在電閃雷鳴的暗室裏皺緊了眉頭,“你說話!”

方官打了個激靈,“小的不敢說。”

求知的心從來沒有這般急切過,以至於蕭逸宸竟放緩了聲,“你隻說便是,我不會遷怒於你的。”

方官應是,這才竹筒倒豆子般的道:“四姑娘方才把玉佩拿給小的的時候,說得很是悵惘,她說她名聲不好,您又是赫赫威武的殿帥,她不敢上臉子,卻也不能任您這般糟踐她。”

一壁兒說著,一壁兒覷著蕭逸宸的臉色,見他沉鬱如墨,連忙加急了語氣,“主子,小的明白您並沒有戲弄糟踐四姑娘的意思,但無心之過,人人有之,就拿今個兒這事來說,您堂而皇之地這麼說,人四姑娘還沒及笄呢,這叫什麼話?可不就是輕賤人家姑娘的意思?”

說完,抬起頭看他。

他麵色還算平淡,畢竟常年待在官家跟前,秉持的就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操行,所以端起手邊的茶時,都穩穩當當的。

但他內子早就風雲變幻,那名叫‘驚駭’的波濤已經湧到了八丈來高。

她怎能覺得他在糟踐她呢?他就是顧忌著她的名聲才這樣悄悄摸摸的啊!

不然試看看旁人,他哪次不是響當當的來,何曾妥帖過他們的心意!

但細想想下來,的確三番兩次找上她時,她都像那炸毛的貓,連水亮的聲口都有了倉皇的淒調。

所以真是他錯了?

他不該這樣?

應該是了,別看她小小的一人,平日卻跟野草一樣,有著狂風過境都屹立不倒的頑強,比那些戰將都來得堅韌不拔,何曾見她紅過眼?

但今個兒卻因為他那麼一句,她就齉鼻子了。

蕭逸宸想起她方才回頭看她的那一眼,紅紅的,像施進朱砂的清泉,一霎淌進了他的心底,把他的心腸泡得一塌糊塗。

他嗐然著,啜了口茶,把紛亂的思緒灌進肚子裏,盡力為自己挽著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