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對周懷銘滿懷的感激,她不過隨口一說,他竟然如此上心的為她去尋來畫師,不管這畫師技藝如何,單單是這番心意,她便有一絲滿足。
來到前廳,周懷銘已端坐在堂上,見她們先先後後的前來,透出些詫異。
慧巧笑了說:“府裏許久沒有什麼新鮮事兒了,聞聽老爺給瀾兒妹妹請來位西洋畫師,姐妹們都想來看看眼界。”
周懷銘側身支頤,打量漪瀾一笑,對孝兒擺擺手,就見孝兒奔去廊上喊一聲:“帶來!”
漪瀾的目光隨了眾人投向門外,腳步聲,孝兒引來一位身材魁梧的西洋男人,果然是金發碧眼。
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白色的緊身褲子包住身子,那一嘴的絡腮胡子顯出畫師特有的藝術氣質。
漪瀾從未曾想到老爺為她尋來一位中年的西洋畫師,但這人眼神裏滿是溫和慈祥,漪瀾便多了幾分好感。
六姨太輕聲嘟噥一句:“生的一身的毛兒?金毛卷毛狗似的。”
“該不是這西洋男人周身都和狗兒一樣生著金色卷毛兒吧?”三姨太嘻嘻笑著猜測說,更故弄玄虛道:“嘖嘖,你們看看,這西洋男人的衣服,那也叫衣服,褲子包裹著屁股,不要一彎腰就撕扯開褲子吧……像個驢子壯實。”
一番話羞得姨太太們咂舌驚叫,羞答答的或掩麵笑著,或嗔怪著三姨太語出無狀。
漪瀾更是羞得滿臉臊紅,以往見過西洋的教會中的男子,雖然服飾詭異,但從未如此去想。如今這三姨太一提,她也不由看去這西洋畫師燕尾服下緊身的雪白褲子,尖頭靴子……這三姨太可真是……
倒是七姨太平日少言寡語的,如今回敬一句問:“莫不是三姐姐見過驢兒?”
“混說!”慧巧忍無可忍地低聲責怪,自己都不由得偷笑,又望一眼老爺,眾人隻是咯咯笑了掩口。
西洋畫師笑眯眯的來到她們身邊時,忽然停住步,禮貌的摘下帽子一個優雅的弧度給她們行禮,驚得姨太太們哄笑了向後退去。
隻漪瀾立在原地,盈盈的屈膝還禮,紈扇半掩了麵。
那西洋畫師的眼直勾勾的望著她,微開的口驚得難以合攏,不停地用蹩腳的中文讚歎著:“美人兒,東方美人兒!”
漪瀾又驚又羞,向後退去。
他的眼仍是直勾勾地打量漪瀾,直至孝兒在身後扯那畫師一把,嘿嘿地吆喝一聲,堂上的周懷銘已經是大聲咳嗽幾聲,以示威嚴。
畫師名叫斯蒂爾,是位意大利貴族後裔。早些年曾在朝廷派駐法蘭西國的洋務大臣身邊供職。因他酷愛中國文化,對這個神秘古老的國度滿心的好奇,辭去職務,以布衣之身遊曆華夏名山大川,塞北江南,餐風露宿的采風作畫。隻因路經興州,川資殆盡,無法糊口,恰逢總督府張榜招募畫師,他便前來應聘了。
周懷銘坐在主位,右手支頤半靠在圈椅裏,打量漪瀾的眼神中都滿是驕傲的邀功。漪瀾未曾料到他應了自己的事兒如此火速的踐約,滿心感激地對他一笑。
周懷銘如獲至寶般將斯蒂爾獻給她,竟然不顧了府中外男不得如內宅的規矩,就連垂簾隔屏都不曾設,便如此讓畫師同漪瀾草草相見。
“夫人是才女,可以親自一試這畫師技藝的高下。”周懷銘既然吩咐,漪瀾微微一笑領情。
她轉身向那畫師斯蒂爾,隨意問了他幾句大概,知他自幼習畫,還曾在宮廷當畫師,言語間滿是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