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丘生欣慰地頷首,隨即喜上眉梢地說:“聽聞你成親了,執金吾龔風雷的女兒。武官家的千金與我文官世家也算補短取長,合適。”
陳金裘汗顏訕笑,說:“是呀,是合適。”
陳金裘神色間顯露出了猶豫,陳丘生看的出來,他沒有問下去,轉而說:“崇都那夜,先帝仙去突然。聽聞先帝魚躍龍門化龍飛升,真乃世之罕見,聞所未聞。”
陳丘生神往地望向門扉外的天際,歎息了一聲。
“功虧一簣委實可惜,但其中巨細另有因果,等晚上無人小弟在跟大哥細說。”陳金裘摩挲著膝蓋,然後指了指外頭,“大哥,如今這煙州氣象大變,可真是令小弟歎為觀止。一路走來民舍翻修成新,茶田改做稻田,港口更是人群熙然。大哥言出必行,小弟佩服。”
陳丘生手擱在桌案上,他抬了抬下巴,說:“都是顧州牧的功勞。我做的都是些微末小事。”
陳金裘捏住膝蓋,垂首沉思片刻後,看向陳丘生。
他惋惜般地說:“是呀,小弟當初看錯了顧遙知,他是塊當州牧的料。這一路上的百姓對他讚不絕口,小弟都聽見了。”
說起顧遙知,陳丘生似乎一掃疲倦,精神看著極為惹人注目。
“茶田改農田是他家家走訪談下來的,他是江子墨的學生,百姓們都信得過。起初為兄也不同意建港口,此中牽扯過多,應當穩妥些辦才好。”陳丘生似愧疚地搖了搖頭,“當初是我想多了,總以為操之過急。可遙知辦的確實好,也可能是我思慮過剩,失了分寸。”
陳金裘刻意避開話題,他看向桌案上的圖紙,說:“我見那隔開大江的大壩甚是氣派,想必此等手筆出自大哥吧?”
陳丘生看向那堆滿圖紙和宗卷的桌案,說:“尚可力行,一份力,一份心,煙州大水頻頻皆是庫房實在沒什麼銀錢,加之民舍衝毀,百姓迫於生計都離開了煙州。沒了民力,江子墨這才將修建大壩的事宜一再推延。他的苦,我也是慢慢才體會的。”喵喵尒説
陳金裘笑著寬慰他,說:“大哥切勿妄自菲薄,江子墨沒辦成的如今你辦成了,這是經天緯地的功績呀。我觀那大壩奇高,地基紮實,想必來年大水再來也能輕易化解。這都是托了大哥的福。”
陳丘生擺手謙虛,說:“都是遙知的功勞。”
這時顧遙知正巧走進書屋,他輕笑著說:“我能有什麼功勞,都是你陳丘生大人沒日沒夜的忙活,這才有煙州今日之氣象。”
“說曹操,曹操就到。”陳丘生指著顧遙知笑意不止,“你看看他,口沒遮攔,總將功勞推給我這叫外人如何看?”
陳金裘望著顧遙知沒說話,麵上的笑意也隨之淡了幾分。
“顧遙知。”顧遙知恭敬揖禮,“拜見廷尉右監。”
陳金裘起身展開袖袍,旋即恭敬揖禮,說:“陳金裘,久聞顧州牧大名。”
陳丘生看著這一幕眉頭微蹙。
他頓了頓才尷尬地笑起來,說:“都是同屬官僚,何必這般見外。”
顧遙知起身後從容地微笑,旋即說:“飯備好了,正好為陳大人接風洗塵。”
陳丘生的笑容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勉強,他說:“你且先去,我等隨後就到。”
顧遙知溫文爾雅地再次揖禮,然後邁步出了書屋。
陳金裘微笑著目送顧遙知出門,他望著望著,直到身後響起了陳丘生略顯暗啞的低語。
“那夜先帝登樓,你在哪?”
陳金裘的笑僵在臉上,此刻的他如同木塑般繃直了身體站著。
“我在崇都。”陳金裘轉過來的麵容笑容無異,“還能在哪?”
陳丘生背起了手,他那笑容也褪去了,轉而替代的是陳金裘最為熟悉的淡漠。
那是陳丘生在公堂上才有的表情。
活閻羅!
陳金裘不自覺地喉間滑動,咽了口唾沫。
“你自然在崇都。”陳丘生仿佛漠視他一般凝視著他,“我是問你當夜三龍奪嫡,你在哪?”
陳金裘強忍內心的悸動,他麵上不變反而笑的更加自然,說:“當日我新婚前去迎親,在龔府,不曾外出。”
陳丘生環繞著他渡步,眸子微微眯起,說:“你在龔府迎親,那為何刑獄傳了書信於我,說地牢獄卒來報,江子墨被人放出了牢房?”
陳金裘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陳丘生沙沙的步伐令他的內心蕩起激烈的漣漪。
“小弟不知,當日崇都大亂,內城盡是晉王與秦王的人馬。”陳金裘臉色不變,但眼珠卻緊追陳丘生的身影,“也許是他們脅迫獄卒放的。”
陳丘生渡到了陳金裘的身側,他聲音平淡地否定,說:“若是獄卒遭人脅迫,他定然斃命當場。而不會等事後還有寫書信送與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