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倫不類的招呼打得太子神情微裂、眉頭直皺,李綏綏不尷不尬,極其熱情讓人擺座奉茶,自己又懶散靠上椅背,與其不著邊際的寒暄起來。
可兩人平生交流甚少,又各懷鬼胎,幾句話後便應付得言語愈發敷衍。
李綏綏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話,視線漫不經心瞥向門邊的兩位美人,均是二八年華,生得月下梨花般的皎潔明豔,冰天雪地的,仍是著衣清涼繾綣,尤那腰如素約、不盈一握,煞是惹眼。
李綏綏最近吃得多,動得少,肚子見天長,此刻終於渾有兩分.身材焦慮,想著趕緊將人打發走,得去活動活動。
於是她抿了口茶,直入正題:“聽柏管事說,太子殿下今日是送人來的,是這兩位姑娘麼?生得倒是模樣周正,可我這府上就浣衣房缺人,這細皮嫩肉留作粗使丫鬟挺糟蹋人的,凍壞了那纖纖玉手讓我於心何忍,要不,太子殿下留著自己用?”
她裝傻充愣一口氣不帶喘把話說盡,倒讓太子頗為瞠目,他回著神,不動聲色淺嘬茶水潤喉,索性也直言:“前些日子與秦相談及三哥兒,說到開枝散葉之事,秦相亦是焦慮,他待我如師,我又怎能不為他分憂,這兩位姑娘出身不高但清白懂事,留為三哥兒做個通房暖床,想來永樂不至於小氣容不下人?”
李綏綏指節伴著鼓點輕叩在扶手上,秋水明眸專注望著唱作幾人,那副入戲神態,竟似未曾耳聞他的這番“微言大義”,且還跟著“河東妻”頗為嘲弄嬌嗔一句:“陳門無後,與蘇氏何幹?扯淡!”
太子額角突突,心中雪亮,立時回過味,她今日這是要做“河東妻”,吼退他這多管閑事的“蘇東坡”呢。
恰是此時,懼內的“陳季常”附和著夫人,跟著懟上“蘇東坡”一句:“扯淡!”
李綏綏滿意地笑出聲:“那麼萬一我就小氣,該當如何?”
太子微微昂頭,跟著輕鬆一笑:“這兩位姑娘乃是你們江家舅舅(江詠城)親自挑的,他說,公主曾叮囑江二夫人多操心,多送些好生養的人進府,你這般懂事能說出這樣的話,就別菲薄自己小氣了。”
李綏綏目光飄忽向太子,伸手撚來一粒核桃放進嘴裏,砸吧咬著,憶起這回事來:“哦,原是我說的?”
太子目中徒生笑意,愉快頷首。
“成吧,天氣惡劣如斯,太子殿下還惦記著我們都尉府的事,卻之不恭,人便留下吧。”李綏綏起身,斂妊微福,“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我便不多留,柏明,送客。”
太子微感愣怔,雖然來時,他已做好軟硬兼施非把人留下的打算,不曾想李綏綏應得痛快,逐客令下得更快。他默然片刻,起身振了振袖袍,帶著幾分尊長的口吻道:“你若事事這般通情達理知進退,後半生相夫教子安於內宅,想來,亦能千歲好,常歡愉。”.伍2⓪.С○м҈
戲謔帶笑最後一句,取自秦邈那首發自肺腑感人至深的《桃花願》。
——願君千歲好,眉壽常歡愉。
見他臨走還不忘逞口舌之快,李綏綏眼眸不帶感情的眯起,剔著太子背影,慢吞吞道:“借太子吉言,歡愉千歲是必然的,畢竟命長,才有可能看見皇兄掌印即位、俾睨天下呢。”
這話怎麼聽怎麼諷刺,太子麵無表情回身看向她。
而李綏綏一身狐裘雍容及地,輕緩迤邐在後,雪白的麵頰笑意盎然,她步入戲子中,揚手點著跪地的“陳季常”額心,搶過“河東獅”的念白,嗤嗤嗔道:“娶妾由你娶,隻是每日要打藜杖一百!打到九十九歲,我還要與你算賬呢!”
裝瘋賣俏!太子心底暗罵一聲,遂甩袍而去。
李綏綏哈哈大笑,揮手撤掉戲班,旋身坐回妃椅,對著綠蕪道:“天寒地凍的,請姑娘們去睿思堂,多奉兩盆炭火煨著,可別怠慢,等駙馬爺回來自行擇院子安放吧。”
綠蕪憋屈為難,見李綏綏不耐地又揚了揚手指,亦隻好先領著人離開。
水雀攢眉擰額從樓梯上兩步跳下,狐疑道:“殿下,說好把人拒了,你怎的這般快就妥協了,還是說你有其他想法?”
“話還真是我說的,總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吧。”李綏綏捧著茶閑閑抿著,又無滋無味埋怨道,“你說,這些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水雀哭笑不得:“你也知道過分?我怎瞧你收得挺痛快!”
李綏綏悶悶不樂一聲歎:“一碗水也不知端平,一並再送兩個麵首進來,如此才不叫厚此薄彼,誰也沒得怨呀。”
“哈,麵首?”水雀差點跳起來,幹笑道,“……殿下,就你現在這樣,消受得起?”
哪壺不開提哪壺!李綏綏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極是哀怨地瞪向他。
“說起麵首,差點忘了一事。”水雀一拍額頭,趕緊摸出一封信遞給她,“公子衍托我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