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冀著秦恪說兩句,可後者熟視無睹,隻揉著眉心,與大夫交談一聲:“情況如何?”
大夫們一麵叮囑沐琳兒莫哭莫動氣,一麵向秦恪彙報,他隻消聽到那“暫無危險,好生保胎”之言,心神便又飄至園子外。
青蘿人精般,見秦恪沒有幫腔,更是抖著精神不依不饒道:“你瞧,你肚子不是沒事麼!怕是心裏把著分寸呢,駙馬爺明明讓你呆在園子裏別出門,你出去幹嘛?偏生還出現在那裏,我看你就是故意在那等著,當時我邊跑邊叫殿下,聲音那麼大,我不信你沒聽見……”
青蘿沒看見兩人拉扯的那幕,原是一心偏袒她的主子,目下卻越說越覺邏輯順暢有理,於是聲音愈發高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堅定地將過錯推給沐琳兒。
沐琳兒雪白的麵頰清淚斑斑,被她凶得瑟瑟發抖,甫又哇地一聲哭得更傷心,哭腔哭調解釋著:“我近日有些不消食……所以才出門走走透透氣,當時聽著那邊有動靜,就跟過去看……那偏僻地兒,我也沒想到公主會來啊……我真沒聽見你們的聲音……嗚嗚嗚,我什麼也沒做……明明就是公主跑過來將我撞下水的……我我、我也沒說怪她啊……你怎麼還凶起我來……”
“我呸!”青蘿叉腰瞪眼潑婦狀,“你方才還說自己掉下去的!現在又改口說我們殿下撞你下水了?她撞你還能把自己撞下去?”
沐琳兒哭得聲嘶氣短,唇上巍巍顫顫囁嚅著:“好,好吧,是我自己掉下去的好了吧……我命低賤,不配讓公主撞……”
青蘿聞言,更是氣得兩排銀牙錯響,臉紅筋暴又是好一陣破口大罵,那戟指嚼舌之勢何其凶惡,愣是將沐琳兒壓製成一隻弱小無助的小白兔。
柏明被吵得耳根子疼,秦恪神遊物外一言不發,可他身為管家,總不能太過麻木不仁,隻好溫聲勸著青蘿先別鬧騰。
豪門中的妻妾爭鋒,大夫們耳聞則詳,心下一片清明不願惹麻煩,於是眼觀鼻鼻觀心,隻極具醫者操守地複述:“……濕寒入體,要好生養著,這關頭動氣易滑胎……”
沐琳兒哭得快沒聲,亦沒得到秦恪一眼關注,此刻心灰意冷無力抽咽道:“滑胎又怎樣……沒人在乎……保得住這次,那下次呢……”喵喵尒説
“下次?你什麼意思呢!”堪堪被柏明勸消停兩息的青蘿,氣焰又一瞬竄燃,“我們殿下稀得害你肚裏的孩子,她……”
“青蘿。”在門口聽了半晌的李綏綏,終於出聲叫停這場爭執。
聽到沐琳兒肚子暫時無事,她算是徹底鬆下心弦,再聽到她的辯詞,亦不管是自己冒失在先,還是她玩陰在後,最後那點子不安亦跟著消弭無蹤。
當下就覺得雙腳冷得快失去知覺,於是舌尖抵向唇角,又喚了聲:“出來吧,回去把衣服換了,不冷麼?”
青蘿一聽到她的聲音,猶自覺得不甘,麵上的凶狠之色頓時委屈成一腔哽咽:“殿下,你倒是進來說一句,人家非要往你身上倒打一耙,這髒水咱可不能接……”
李綏綏抬腳跨進門檻,站定在秦恪幾步之遙,背脊繃得筆直,淡淡道:“我確實撞到了她。”
青蘿一呆,結巴道:“殿下你……你、胡說什麼呢……”
——就算撞了也不能認啊。
在場一眾跟著安靜下來,個個神色詫異而複雜,沒曾想這種事,她居然毫無心虛之色直接承認了。
秦恪無甚表情,隻回身望向她,約摸是她的臉過於慘白,襯得眉眼色澤格外濕黑深邃,她額角鬆散著小簇發絲,輕輕晃在眉尾,卻絲毫不影響那不可侵的淩人氣勢,像極了數年前,她回拒元赫揚求婚時,那般輕鄙一殿的高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