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第158章 驟雨傷春(七)(1 / 3)

李綏綏抬眸,瞥見璿霄廳外欄杆處果然趴著兩名壯漢,正不錯眼地盯著下方戲台瞧,她舌尖舐向唇角,稍一忖,便踏上四樓拐進藏桃閣,利落散下發髻,換上蝶戲水仙裙衫,又罩一身雲紗外裳,出門向歌扇示意。

歌扇於是將人虛攬入懷,闊袖將她豐盈的小腹罩住,李綏綏腦袋側偎在他肩頸,濃密披散的發絲又將麵容藏去大半,親密相依而行,亦不過同這來往的纏綿鴛鴦們無二。

靠近璿霄廳時,隱約可聞廳內傳出沉悶撞擊聲,不經意雜著半絲破音低呼,動靜雖被樓下繁華競逐的歌樂弱化,但絕對不可忽視,守門之人似乎習以為常或先有招呼,隻安心賞著樓下美人纖腰款擺舞留仙。

李綏綏眉頭微沉,甫入隔壁小廳,又回了回頭,歌扇會意掩門放風,她則去撥開博古架窺眼一探究竟。

窺眼正對筵席,那裏美酒玉食橫盛,卻無人來享。

璿霄廳寬敞大氣,內置假山花池造景,更有百花爭奇鬥豔,玉器文玩堆疊,俱是銀子堆出的毫奢排麵,由此一眼不能望穿。

李綏綏連眼睫都喂進小洞,視線穿過花光疏影和層層紗幔,循著愈發低弱的聲音而去,在距離稍遠的花池邊,設有一張半懸於外的白玉蓮葉台,三尺見方,原本用於伶人表演胡璿,水韻迷離,美人足生蓮,何其旖旎曼妙。

可巡視至此,漆黑的瞳仁驀地定住,又一瞬縮緊。

那裏哪見什麼美人婉轉,上麵隻躺著半張白花花的身軀,一動不動。

白如截肪的蓮葉台攢滿黏稠殷紅的水液,兜之不住,便沿著起伏的邊緣低處,無聲無息縷縷滴落。

視野受限,李綏綏看不清那是誰,卻想到可能是誰,怔忪間忽又陷入莫名的驚悸,腦中一個聲音轟然炸響:

——來晚了麼。

過於滲人的血量讓李綏綏微感眩暈,甚至有些反胃,就在這時,一道悶哼再次入耳,她扼住直接闖入的衝動,目光繼續探尋,很快在一旁帷幔下發現另兩個人。

兩個身軀交疊的人。

那是……

說不出慶幸或驚訝,李綏綏瞳孔中映出齊衍的動作,公子優雅清雋,而今瘋魔般騎在一人腰腹與人撕纏扭打,被他摁在下方之人是辭鏡,後者脖子被掐住,喉嚨裏偶漏咯咯響,雙腿奮力踢蹬著,連指甲亦深陷齊衍小臂死命抓扯。

齊衍滿額熱汗,口鼻俱是難以控製的急促喘息,似乎也有些脫力,一時僵持著沒能將之製服。

萬幸,他還活著!

李綏綏心口一鬆,忙不迭旋動架上機關,博古架無聲錯開半道門,她輕喚了聲“歌扇”,人已率先衝進璿霄廳。

撲鼻一股子濃烈酒氣,而後便是罪惡的鐵鏽味,李綏綏終於看清,浴血半掛蓮台的竟是江詠城,赤身裸裎,死因便顯而易見,致命傷在脖頸,那裏皮肉狼藉最是可怖,血水仍在不住滲出,周遭半丈內俱是如雨噴濺的斑斑血點,他胸口還插著一支紫檀木簪,應是後來捅的……

那簪子似曾相識,李綏綏恍然憶起,那是夜遊大相國寺她隨意揀給齊衍的便宜貨,如今簪柄還剩小半截露在外麵,柄身極細,顯然是被重新處理過。

齊衍早有預謀!

而江詠城就這麼死了!

短短幾步間,李綏綏腦中千慮百轉,來不及捋清前因後果,目光又飛快移向地上二人。

辭鏡極具求生欲的抵禦,喉間甫有鬆動,立馬艱難呼救,很快又被齊衍騰出一隻手捂住嘴,也因此,辭鏡脖子上的壓力稍稍緩解,伸手便探向落在地上的金漆飛天木雕。

指尖堪堪觸及那救命稻草,李綏綏已兩步而上,先於將之撿起。

辭鏡目光猝然投向她,當他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壓抑、驚恐化作慘厲驚叫,透過嚴實封堵的手,變調成詭異的悶悶長音,他隻能死死盯著那漂亮得慘絕人寰的姑娘,在這一刻化身成惡鬼,她麵無表情,掄起木雕衝他腦門狠砸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