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第166章 持酒簪花黑心肝(1 / 3)

午後的掩香園滿庭寂寂,暗香浮動。

聽聞腳步聲穿進院落,青蘿伸長脖子張望,來人長衫漆黑,連眸中陰影亦深幽似子夜。

小姑娘從曬架後跳出來,笑眯眯招呼去:“姑爺回來啦,這幾日忙壞了吧……”

她家姑爺未做搭理,小姑娘還維持著一臉微笑,指著架上笸籮討好道:“冬月在南院采的臘梅,眼下晾幹,正好可以入香袋,殿下還說,給姑爺做一個……”

秦恪眼尾掃過亦澄閣,回了聲“不勞煩”,寥寥一語後,又對僮仆道,“叫柏明到書房來。”

青蘿不知她主子插手江詠城之死,而今秦恪雖放棄追究,可不代表能坦然接受李綏綏和齊衍的所作所為,既不能給有孕之人立規矩苛責,與其相對又難平心靜氣,相見爭如不見。

小姑娘一張熱臉貼了冷屁股,心裏犯著嘀咕,遂在園子門口將柏明攔下,徑直就問:“柏管事,你就給我交個底,姑爺是不是在外麵又有人了?”

這個“又”字,直戳某姑爺前科,柏明當即予以譴責:“沒規矩!你上哪去聽來的閑話……”

“那不然是怎麼了,近日也沒見兩人吵架,他好幾日不回家,哦,這一回來不去看望殿下,就惦記你了?”青蘿眨著眼表示困惑,振振有詞又道,“那戲本上常說,夫對妻,起手時牽腸掛肚,日子一久便索然無味,若是外頭遇見個新鮮物,便更是夜不著家,你說,他倆就三年,到這地步了?”

柏明聽得“嘖”一聲:“見我一個男人,你也有意見?”

如此敷衍,換得青蘿撇嘴冷哼:“不敢有意見。”

“那麻煩讓讓?”

“你不勸導也不打緊,但別跟著學!”青蘿不情願錯開身,又跟了兩步,繼續不滿嘟噥,“你說,哪有妻子守著一方天地辛苦懷孕,做夫君的卻借由事務在外逍遙快活,對吧,這做男人不能這麼沒良心,何況我們殿下……”

“我學什麼學,我還沒娶呢!”柏明沉著臉,高聲嗬斥,“你腦子本來就不夠用,便少看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盡撿些歪理來消遣人,當心嫁不出去!”

“我年輕,不愁嫁,倒是柏管事你……”青蘿豎起三根手指,硬懟道,“都這歲數了,別是近墨者學風流,若被綠蕪姐姐嫌棄,你呀,隻能是一輩子老光棍嘍……”

“黑,那是黑!有你這麼造詞的麼!你,你!”柏明心裏一陣不適,卻指著青蘿“你”了半天,終是氣得無言再道,李綏綏的人慣會告黑狀,他較什麼勁!

青蘿於是解氣,唇角揚起一抹得意,甩著帕子便要跑,哪知後方神出鬼沒一鬆隱,通身黑黢黢,嚇得姑娘驚魂離散,腳脖子一軟便尖叫著撞向其胸口。

鬆隱反應快,火石電光間便閃至一丈外。

姑娘踉蹌好幾步,差點栽個狗啃泥,又氣又急指著鬆隱發怒:“你也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你衣服黑!心也黑!和他一樣黑!”

見姑娘既凶又委屈撒腿而去,鬆隱莫名其妙:“我怎麼了?”

柏明餘光瞟向他,悶聲道:“說你老光棍呢。”

鬆隱“哦”了一聲,臨到書房外又突地站定,冷不丁道:“我年輕,是光棍,但非老矣。”

柏明腦子白了一陣,忽覺壓抑至極,死死盯著殊無笑意卻怪腔調說話的男人,終在那滿臉風霜中找到一絲突破,遂滿口肅然道:“那麼年輕人,差事順利否啊?”

果然,鬆隱眸中陰霾了下。

柏明笑了笑,悠然感慨:“這嘴上無毛啊,果然辦事不牢……”

得逞的快感僅持續片刻,待入書房聽鬆隱回事,柏明不免驚詫連問:“是那晚的刺客?去了景澤道?那是去找他家主子了?”

鬆隱點頭:“太子返京當日,那兩人跟隨在隊伍中。”

“然後呢?若能生擒交於官家,太子便難辭其咎了,還是說……”柏明心頭一動,“他們跟著太子入宮,你們沒機會下手?”

“不是,那兩人在半道離隊……”鬆隱鬱悶道,“當晚行刺,那兩人在外圍,約是探子出身,極是警惕,腳下功夫也一流……”

柏明挑眉:“比你還快?所以人是跟丟了?”

“追到小冠嶺深處,跟丟了。”

秦恪終於放下茶盞,抬頭問:“小冠嶺?西邊那處老礦山?”

柏明插言,納悶道:“那地兒礦老山荒,不易藏身,如何會跟丟?”

鬆隱道:“山中並無村落、密林,確無藏身佳處,屬下猜測,他們可能混入礦區,礦上有官兵把守,工人又極多。”

柏明點頭表示認同,又不免遺憾,“魚目混珠,再想將人揪出,難了。”

差事辦砸,鬆隱語氣冷洌堅決:“屬下此次來回事,正是打算潛入礦區……”

秦恪掃了他一眼,緩緩道:“重兵把守下,那二人能輕易進入,必然是有內應,就算你能進去,又能帶活口出來麼?”

鬆隱心裏鼓著不服的勁,張嘴欲表態,秦恪卻擺手道:“景澤道之事已令天怒,太子恐難挽聖眷,可即便如此,官家仍存舐犢之心,罔上之過官家尚且留中不發,這當頭去落井下石,官家會因太子截殺臣子加斧誅之麼……此事不急,先靜觀局勢。”

鬆隱連日在外不曉京中局勢,聞言眼眸一亮,旋即問道:“景澤道事發了?”

柏明笑了下:“是,如今景澤道已由工部顏崇山接手,顏尚書為官清廉,在京都名聲極好,那些工人被迫封閉施工數月,早是胸積怨苦,便齊齊請願返家探親,原本上頭要暫停工事,這請求倒合乎情理……”

說到這裏,柏明目露嘲色,“太子四麵折騰,怕是沒想到辛苦堅守的景澤道會停工,而今,道上隱秘跟著這些工人不脛而走,輿論廣散市井,人情洶洶,倒是愈傳愈離譜,福善禍淫,太子生謠在先,此番所受,乃天道輪回也。”

太子全心防備秦恪,哪能預判李綏綏這道驚雷,在壓製數月後不但未消弭,還以捅破天的方式現世。

而秦恪無暇幸災樂禍,這幕後黑手不幹人事,卻隻長了顆凡人腦袋不夠砍,他打不得罵不得,替之如履薄冰,還得守口如瓶。

被拿捏至此嗬。

秦恪心頭虐哂,又不動聲色問:“公主近日可還安生?”

言外之意“她又鬧騰沒”,柏明秒懂,立馬回道:“挺好,挺好的,公主近些時日心情亦甚佳。”

“心情甚佳?”

“是。”柏明回以篤定。

“原是巴不得我別回來?”秦恪冷笑,抬腳衝著案腿泄憤而去,“哐”地一聲,關鍵還將那千兒八百斤重的墨玉案台給踢動。

柏明被他突如其來的情緒嚇了一跳,極是心疼叫喚著:“哎喲,我的爺,腳疼不?沒事吧……”

“你說有沒有事!”秦恪驀地跳起身,照著柏明小腿又是一記猛踹。

“欸欸欸!君子動口不動手,哪句話不對你說!”柏明齜牙咧嘴叫著疼,抓著鬆隱作擋箭牌,無辜又悲涼道,“公主是安安生生的啊,最近也沒鬧騰著要出門,這不好麼?”

秦恪嗤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見她什麼時候老實了!”言畢,一摔衣袍便朝外走。

這都是什麼土匪邏輯!

柏明內心咆哮如雷,跛腳跟上,不甘反問道:“那她該出門去?”

秦恪驟然回瞪,滿目窮凶極惡,柏明小心肝顫了顫,頂不住壓力敗下陣來,又改口道:“人在棠梨院,爺你不用朝亦澄閣去……”

“棠梨院!”僅三個字,秦恪聲音連提兩階。

棠梨院是翠則居所,李綏綏無事不登三寶殿,可想而知。

柏明小心翼翼解釋道:“遍京都的異能奇術、吹拉彈唱,能請的不能請的,我是通通領進府,公主過眼便覺無味,這不,她說想做些首飾玩,我想著,不過是些發鈿、簪釵無傷大雅的小玩意,既解悶又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