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第172章 冤假錯案(三)(2 / 3)

李綏綏便將猜測幽幽道出:“那親上加親,不會是指你吧?”

秦恪亦漫不經心調侃:“我就給一人下過定貼而已。”

這是實情,李綏綏不好懟,默然將鬆仁送入口中慢嚼,以掩飾自己的無言以對,空空手心即又被駙馬拖至桌下把玩,淺而整齊的指甲百無聊賴刮撓著她指根,李綏綏被癢極亂顫,不禁又問:“既覺無趣,何必跟來。”

秦恪賞她一句:“瞧不出來?作刀鋸啊。”

李綏綏差點笑出聲:“哈?在座的,你敢刀誰鋸誰?”

秦恪沒笑,唇角扯了扯,鏗聲問:“要證明?”

恍然想起兩刻鍾前他也曾這般表態,再次聲明則示堅決,李綏綏沒能繼續裝傻當玩笑,啞然兩息,複又輕聲嘀咕:“誰要你證明,皇宮又非龍潭虎窟,哪需你作警衛……”

“是有些晚。”他沒頭沒腦這樣說。

“嗯?”

秦恪沉默了一陣才道:“若當初是我們,龍潭虎窟,我也會將你撈出,”

前塵哪堪提,不過那時風動,此時心動,李綏綏的心被清狂的甜蜜所觸動,她歪頭凝望,秦恪並未看她,深垂眼睫的側臉寂寥,映入漆黑瞳仁卻倏然幻作少年,少年肝膽烈,橫刀立馬闖進那段舉步維艱的歲月,要將舊事歸塵,要迎她花開……

奈何曆史厚重,烙印頑強,任誰也不可回轉,更別說,那時沒有他們,哪怕是一絲妄想,也回不去。

李綏綏“嗯”了一聲,勉力維係神色無瀾。

“不信?”輕描淡寫的回應令秦恪黯然,未等回答,或根本不想聽回答,指端薄繭撫摩在她掌心舊痕上,忽又加問,“這裏怎麼留疤了?”

想岔開難以下咽的意難平,可聲音明顯壓抑,再三克製終是收效甚微,緊接著秦恪霍然起身,膝蓋撞在低矮長案,“哐”地聒噪一響,鬆殼陣列立時淪為散沙。

談笑聲驟頓,眾人不解轉視而來,皇後和言相問:“三哥兒怎麼了?”

秦恪僵硬站在那裏,蹙眉不語,而李綏綏的手還被他緊握,指骨隱隱發疼,胳膊更是不雅高吊起,她隻好跟著站起身,麵帶微笑,從容答道:“無事,我方才與駙馬說肚子有些不舒服,倒是將他嚇著了。”

江二夫人聞言,情切上前問:“怎麼個不舒服?”

李綏綏狀甚難為情道:“許是坐太久,肚子裏的不樂意,這會造反呢,踢得太厲害。”

江二夫人不安地看看她肚子,又看看沉默隱帶懨然的兒子,知子莫如母,瞧出點別扭,立刻順意鋪設台階:“這月份大,馬虎不得,你快送公主回去歇著吧。”

皇後亦呈來關懷道:“既如此,公主先移往永寧宮,稍後請太醫來診平安脈。”

李綏綏欠身謝過,便拉秦恪離席。

途經苑囿西側的紫荊林,見滿條紅開得繁蕊密綴,遂來興致要穿花/徑,然身旁的人寧折不彎腰,垂芳掠鬢,爭著要吻破他麵頰的寒冰,不過行走幾步,低矮花枝將其發頂勾亂,還貼不少胭脂色花瓣,既狼狽又難以言喻的可親。

見狀,李綏綏斷斷續續笑出聲,忽又隨口說了樁童年糗事:“有回,我跑來捉螢火蟲,不知不覺闖進紫荊林深處,那會樹小葉密,我兩眼一抹黑辯不得方向,大約年紀小,竟怕鬼,心頭悚然又不好意思喊救命……”

她神情放鬆,聲音笑貌無處不動人,是以此刻那些爾虞我詐事又何足道哉,在那樣的溫柔注視下,秦恪漸漸放鬆,將她拉近,近到呼吸可聞:“然後呢?”

李綏綏一麵為他清理發間紅英,一麵揭曉答案:“哪有什麼然後,世間本無妖魔鬼怪,走出去不過多費片刻時間,後來便更不怕,我以為是膽子隨年齡長,實則不是……我隻需比鬼可怕……”

秦恪立時明白,她實則在回應席間提及的遺憾,言過去的怨憤、疑義到如今不過爾爾,叫他不必掛懷,她能玩笑講出未必不是一種無奈。

秦恪沒有回聲,隻捧起她的臉低首吻下。

李綏綏拂花的手微微一顫,沿著他耳際落到胸口,終未將人推開,由細碎吻吮一下一下磋磨,刻複著她唇的形狀。

氣氛融洽異常,鼻尖早聞不見至盛的馥鬱,隻餘千杖敲羯鼓捶的噗通聲在彼此胸腔內搏動。

他啞聲呢喃:“那你肯定比鬼會纏人……纏著,我不怕……”

李綏綏無答言。

君有千金意,她不能回以舉案齊眉,自以為堅固的心防,其實也遠不如秦恪堅韌,在被循環往複的怨懟擊塌前,她試圖避開他以站穩身姿,此時更是搜腸刮肚尋找委婉話術,欲將心底隱疾坦白,以便將他推至千裏外,以便逼他倆死心。

可他捧著的是心肝,疊在唇上的是感情,滾燙愛意熨帖著她的心,不肯讓摧毀大夢的字眼溢出。

今時今日,李綏綏唯確定兩點,她根本不願被秦恪看輕,恥辱隻能被帶入土;她也不願秦恪自輕,他可以不厭其煩挽狂瀾,周旋自以為的兩全,但尊嚴,怎經得起她踐踏。

一時心緒亂成結,李綏綏抓皺他的衣襟。

穿林風過,隱隱帶入人語聲。

公主驀然回神,輕推他胸口提醒:“有人……秦恪,有人……”

那聲音在唇齒間婉轉,軟綿似嚶嚀,聽得秦恪抓心撈肝的,哪管有人無人,仍興味吮咬著那段軟綿綿的小舌不鬆。

三丈外的青石板路,兩位宮娥說笑經過。

一位說:“……我瞧著是挺會擺譜,一次也沒去慈元殿請安,反倒讓娘娘三請五請,莫不是淑妃親自去,她會來?娘娘亦是寬厚心善,作甚還讓我們去給她傳太醫。”

另一位道:“知足吧,又不用你去伺候,永寧宮的小姐妹這些天怕不敢合眼,萬一睡熟了……嗬,火燒身了怎跑?”

“噓,小聲點……早不是當年,再猖狂也就花架子了……”

李綏綏不在意旁人的嘴,但不得不顧自己的舌,此時舌尖被反複啃咬得發麻,她忍無可忍舉拳相捶,然這人不但孟浪且脾氣大,一擊之下,迅疾鬆口卻碾著她下唇狠咬。

呼吸不暢的李綏綏尚未鬆一口氣,即又疼出輕呃聲。

不大不小的動靜被宮娥收入耳,一時相顧變色,遂朝林中探問:“誰在哪?”

腳步聲分明在靠近,秦恪卻置若罔聞,纏著咬破的位置慢條斯理舐弄,李綏綏霎時氣來麵如火燒,急急縮著腦袋往後退,偏被他按住後腦勺壓回去。

“是誰在哪……”對方再次問詢,聲音已在一丈開外。.伍2⓪.С○м҈

早間秦恪未得抒發的不暢快,此時尋到宣泄口,於是扯落腰間佩玉,聞聲振腕一擲,“砰”地砸在一人鼻端,那宮娥慘叫跌地,適才看清花下真人,活似撞了鬼般,飲泣吞聲連血都顧不得擦,隻連滾帶爬亡命去。

李綏綏伺機脫開兩步,小手“叭”地拍在他耳側:“你混蛋,故意將人引來……”

那巴掌不重,且從麵頰微暈的紅潮中咂摸出少怒多羞的意思,秦恪“嘖”了一聲:“淨瞎說,方才是誰叫出聲的?”

李綏綏白去一眼,未及甩袖而去,又被厚顏的駙馬逮進懷中:“沒人再來掃興,你跑什麼?”

欲將花間親昵繼續,奈何李綏綏又掐又擰再不肯,秦恪的溫柔勁兒更如曇花,由那兩個多舌宮娥一打攪,刹那開敗,闔眼蓋住眸底凶光,放肆朝香軟檀口攻城略地,這餘下的一爐旺火,李綏綏承受得極不情願,心頭歇斯底裏罵他寡廉鮮恥,隻是到最後也沒罵出聲,而是落荒而逃。

再晚些,李綏綏便徹底鬱悶,那兩句未指名點姓的是非,何及秦恪可惡?他簡直壞得徹頭徹尾,居然又折回彤華苑找晦氣。

掌燈前,十四皇子至永寧宮尋李綏綏,距宮門一丈遠的牆根處,兩位宮娥正受站籠之刑,

數十斤的木枷套脖已是苦不堪言,腳下還踩著墊高的青磚,且嘴巴張翕,麻木地重複:“永樂公主萬福。”

這情形顯然有一陣子,那二人身形已遏製不住打顫,其中一位鼻端紫淤,下頜幹涸著血淚,模樣怪淒慘。

十四皇子本想問原由,旋即留意到,受刑、掌刑者均是慈元殿的人,他便默然啟步掠過,永寧宮內氣氛同樣局促,一路行禮的侍婢們具是戰戰兢兢。

由此,偌大的殿寢格外空蕩。

李綏綏獨坐窗下玩孔明棋,深衣花明地暗,烏發散在榻邊落於足畔,絕美風姿盡見孤單,隻是神色間瞧不出絲毫情緒,十四皇子亦謹慎,移步上前先回宮外的消息——邱氏已死。

意料中的事,李綏綏不願再論死人長短,對此不置一詞,翻開他遞來的章疏,僅也略掃便合上:“……趁此將京兆府一嚴到底的整肅挺好,既有遊山什與你厘清脈絡,想來不會錯的,你進呈給官家便是。”

十四皇子點頭稱是,又道:“這樁案子雖扯出不少陳垢,可因獄中節外生枝,秦楷又往福寧宮遞去折子,怕是衝著阿姐去的。”

李綏綏長指顧於棋盤,揮縱如風,一時未吱聲。

十四皇子於是先觀棋,僅也幾個彈指,半盤棋便一子收官,然她間不容發跟著又重新填子,十四皇子後知後覺,她根本是沒聽見,趕忙又重複一遍,問她:“此事,需要十四做些什麼?”

他倒是吃敲打,這會子乖巧推心,還曉得護短。

李綏綏不由微笑,卻未領情:“一會向官家回事,你隻言京兆府的問題,至於其他……隻作不知情,省得他又衝你發火。”

“阿姐能應對?”

“山地案本身小如秋毫微塵,他們越折騰越好,一為千萬,小事化大,事不至大案不及眾,何以引重視。”

重視是重視了,可她亦惹火燒身。

十四皇子若有所思,視線自棋盤移向她,他阿姐麵龐瓷白,襯得紅腫的唇異常打眼,似蜜釀透的朱櫻,一碰即破,他關切道:“阿姐嘴巴怎得磕破了,可是外頭那倆婢子冒犯,我瞧著像是慈元殿的人。”

“談不上冒犯,幾句閑話,駙馬耳根敏感非要去較真,皇後便罰了。”

十四皇子又指向自己嘴巴,好奇道:“那……阿姐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