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第172章 冤假錯案(三)(1 / 3)

秦恪一愣,原本極臭的臉色更是驀染寒霜,他語氣一字一頓加重:“勞你看好,可我豈敢與公主動粗。”

然而言行相悖,話沒說完,他便一把抓起李綏綏的手往外帶,後者倒是反應快,另一隻手旋即扣緊門扇。

不好生拉硬拽孕婦,秦恪頓足,盯著那負隅頑抗氣死人的女人足足半晌,甫去掰門上的手指,壓著脾氣問她:“那天你怎麼說的?早上出門早上回,決計不過午,你又說要回宮小住,我也應你,那玩罷幾日總該回家了。”

李綏綏堅守陣地沒空回話,他動作不算粗魯,於是掰開的手指次次複奪失地。

秦恪倒不急,耐心拉鋸,該毒舌的也沒讓:“不回去,是嫌我礙你事對麼?呂家山木是你收的對吧?”

這也不算隱秘,李綏綏淡然相答:“清風池館重建,收木材怎麼了?是我沒付銀子麼?”

然而他緊接著敲來警鍾:“秦楷若深查呂家,你還笑得出來?”

這話便讓李綏綏心底一翻——促成此案,刑武與呂家是關鍵,刑武是水雀師兄,義氣毋庸置疑,且此人善於變通功夫了得,扯下麵具便可藏匿;而呂家這步明棋布得更為謹慎,真呂氏父子早被收買,一年前便攜巨款去往海外,回來的這對不過是易容假父子,“呂父”入土時亦替換成義莊棄屍。

除非秦楷九竅開光,否則怎會想到去考證履曆詳盡的呂家。

“他查呂家,與我有何相幹?”

嘴上硬氣,可瞧著秦恪滿眼全局在胸的篤定,那真不是好敷衍的善茬,李綏綏戒備叢生,五指驟然一鬆,回抽勢道狠,拉拽著身形猛退,胳膊肘順勢衝摜在秦恪胸口,沒料他生生捱下,擒獲她雙腕便朝腰後反剪,動作幹脆,速度更是快得驚人。

瞬息處劣勢的李綏綏哪肯就範,在他懷裏悉力蹭動,試圖叫人。

由她掙紮,秦恪不留情麵譏諷道:“這些年,你在丹闕樓買了多少生瓜?當我瞎當我聾?還是非要我撕開‘呂溫書’的皮,你才肯認?你是真行啊,廣納賢才?八麵撒豆?未雨綢繆?還有木材的事,倒是我給你啟發了?嗯?”

一疊質問勢同連珠炮,轟得李綏綏眉睫幾度跳動,終是定力足,很快又穩住心神安靜下來,可被人瞧通透不免尷尬,她麵頰不可控得浮起一抹薄紅,隻好笑笑,緩裏取事先關心他目的:“所以呢?”

“你答應過我,到太子便結束了!”

幾寸之遙,他眼裏受欺不愉擺得清晰,李綏綏別開頭權當沒瞧見,唇邊勾著亂真的懊喪,自嘲道:“你既無所不曉,我這跳梁小醜再生蹦躂又何足為慮,真是羨煞秦相,雖一時被約束,可兒子個頂個得厲害,一個能為之尋瘢索綻,殺人滅口,一個能為之查漏補缺,清除隱患。雷霆之速無以招架,我感佩萬分,若此時秦三公子肯行方便鬆手,定為爾等拍手叫好。”

“別東拉西扯。”秦恪眸色愈漸凜冽。

“小小感慨而已,總不能技不如人,還怨他人防我似賊。”李綏綏一副放任自流的態度,又輕言細語請他撒手。

說不怨,那聲“防我似賊”戳得秦恪心顫,他扳著她肩頭壓在門上,她則有恃無恐挑眉相對,那張雪透的俏臉染著氛氳霞色,何其瀲灩勾魂,始終招他動情招他失智,他是趕著去作花下風流鬼,才太願意跟她纏風月,活該被拿捏。

他煩得無可名狀,幾度按捺,才將頂到嗓子眼的怒火吞回,然後麵無表情慢吞吞說:“人是我收買的,就是專程來告訴你,省得你亂琢磨,你當我居心叵測也好,包藏可畏也好,總歸你眼裏正直奇貨僅秦邈一人,我爭什麼好人?我私心重,不愛做選擇,若今日你與父親易地而處,我亦是你刀鋸。”

昔日他的確包庇李綏綏如家常便飯,別說拉他老子下馬,她野心勃勃要捅天,他都不意外。她亦謀私,拚其手段也非磊落,半斤對八兩,隻好彼此默哀,再行一聲短歎:“竟是又讓你為難。”

這風向一瀉千裏,秦恪一時不知如何再道,怏怏不樂吐出幾個字:“知道就好。”

他不得已攪局,又鬼迷心竅舍不得棄她,可世間安得雙全法,終把自己陷進兩麵不是人的境地,李綏綏不笨,亦曉得自己不對勁,她避至宮中,然無法妥當處置的二人關係梗在胸中愈發厲害。

她隻好低眸揉著腕骨,強令自己扯出笑來,搭出個蹩腳台階:“你破費也破費了,那幾位苦主既滿意,我做什麼多管閑事,再追究,你可會賠我傷神費?你若肯重金賠我,此事兩清便是。”

兩清?就算他大發慈悲不計較,李綏綏未能揚眉吐氣肯甘休?腦子勾芡的才信。

但秦恪仍作考慮狀,末了,默契避實就虛,意極大度道:“好說,回去你開價。”

李綏綏嘖了一聲,似是戲謔:“某人曾說,他的銀子都是我的,那慷他人之慨算什麼痛快。”

秦恪被嗆及無言,想不通,好好一朵正經帝女花,紅塵裏打滾兩圈便惹一身俗世劣性,沉溺陽謀陰謀也罷,軟聲軟氣跟你動嘴皮子,殺傷力猶不減。

不想跟她胡扯,於是躬身懲戒那張可惡至極的嘴。

李綏綏惶然抬臂,擋住男人欺進的下頜趕忙妥協:“誰要你銀子,玩笑而已,我應了官家多留幾日,待他好些我便回去……你別壓著我肚子了……今日有些累,我想去休息……”

搬出官家來送客,秦恪僅有的那點興致頓失,鬆開她,心生厭煩眺向門外,忽又沒頭沒腦說:“我雖不是君子,但能應你的,決不出爾反爾。”

那出爾反爾的常客,背靠門框不吭聲。

“……罷了。”秦恪眉間皺著失望,正欲說離開,便聽外頭傳報,淑妃來了。

淑妃乃曹仲勤次女,曹荀月一母同胞姊妹,李綏綏對其印象,僅也一句內斂守心不出錯,正因其低調溫婉,二人了不相幹,非要說交集,那便是其女曾摻和著折騰她,最後被她揍來哭爹喊娘。

姊妹間偶有打鬧再正常不過,大抵淑妃早忘了,此時笑意淺淺闡明來意:“娘娘惦記公主,怎奈兩番請都不巧,今日秦相家兩位命婦入宮,娘娘在彤華苑賜春茶,授意我來做接伴使,公主務必給三分薄麵才好。”

李綏綏深覺拜會皇後比應對秦恪輕鬆,於是欣然應下,豈料秦恪臉皮厚,極是自然跟上,她瞥去一眼,頗不悅道:“女人開茶話會,你跟著湊什麼趣?”

秦恪懶洋洋回:“去討杯茶潤喉不行?”

“你方才不是喝了?”

“與你講話比談生意累,又渴了不行?”

“……”

淑妃顧向身後嘀咕拌嘴的二人,善解人意道:“無妨,今日茶宴無旁人,駙馬亦不是外人。”

李綏綏不好再阻,心哂:的確不是外人,這位國婿逢年逢節逢時令,合宮上下的麵子活鋪得寸縷寸金,在後宮論人氣,他是大紅大紫,她則人嫌狗不待見。

行走須臾,淑妃想起什麼,又側頭衝秦恪莞爾,一語打破三人間的過分沉默:“對了,上官家的小娘子也在,這倒是位難得入宮的稀罕人兒,兩位夫人此行,便是伴她而來。”

秦恪僅“哦”了一聲,李綏綏卻好奇:“這般有麵兒的人物,我怎不識的。”

淑妃慢一步與她並肩,笑道:“是左武衛大將軍上官纓吉之女,上官將軍兼任青州牧,事務繁忙,近些年難得來京都,是以公主不熟悉。”

“原來如此。”李綏綏若有所思,並未繼續問,淑妃僅也笑笑不再深聊。

邁向苑階時,秦恪伸手托穩她小臂,順道補充了句:“上官將軍的妻子是江家宗室女,三叔公的長女,就我姑母。”

李綏綏恍然:“原來,那上官小娘子是你姑表姊妹。”

秦恪稍加解釋道:“江家發喪,上官將軍抽不開身,便由阿雩待為吊唁,她留宿江家,大抵是這緣故,母親才陪同而來……”

江二夫人陪伴尚且說得通,曹荀月呢?

李綏綏不禁猜度其中的微妙關係,太子與秦仕廉前後出事,是以皇後及秦家兩位夫人湊一塊,或訴衷腸或想對策,順道請來上官家的助力。

然而遠觀談笑風生的一席人,似乎也沒想象中著急,或者根本有恃無恐。

皇後坐在繁盛的富貴牡丹旁,誠然姿態莊靜矜持,唇角笑意溫和,那鳳儀貴氣天生,卻給人遺世獨立之感,她與李綏綏寒暄言笑,先將青州稀客予她引薦,而後問她孕身,連在宮中的寢食相關也略表關心,公主態度恭謹,一一作答。

也許是秦恪在,這場茶會平淡得毫無漣漪,素為焦點的永樂公主僅也此時見禮,稍有存在感。待她入座後,她們很快又繞回之前的閑散話題。

聽罷一二,才知上官雩在講家鄉事,小姑娘十七八,不同於京都閨秀的婉約,她眉眼透著飛揚靈秀,通身自信,一看便知是被寵上天的快活主兒,加之一張小嘴聲如黃鸝,談吐熱情極具感染力,一串串逸趣講來引人入勝。

旁人聽得興致濃,秦恪耳朵卻成擺設,自顧垂頭剝鬆子,一粒一粒添入李綏綏身前的琉璃盞,李綏綏無事可做,很快神思便遊走於獄中那兩條命,以及被秦恪一刀斬的案子。

或是心思不屬的二人與此間氛圍格格不入,或是排列離譜有秩的鬆子殼太抓人眼球,引曹荀月幾番側目後,她有意無意將話題撥至上官雩婚配上,且打趣說,原本江家秦家是要親上加親的。

嗅到一股來事兒的邪風,李綏綏雙眸一亮,不負期待,皇後果然開口問因由,豈料江二夫人淡掃曹荀月一眼,搶先答道:“過往陳年,八字沒一撇的事,我這外甥女如今尚未婚配,提來叫人誤會。”

大抵還在為弟傷懷,江二夫人今日意興索然,辭氣生冷頗強勢。

皇後對此很是體諒,微微一笑不說話,隻恬淡捧茶細飲,曹荀月見狀,略猶豫,亦以扇掩口笑笑,不再刻意糾纏。

李綏綏大感吊胃口,於是著意打量上官雩一番,盈盈窈窕女,笑靨頰邊醉,經由旁人戲婚約,此時容色多了一抹紅暈嬌羞,低首轉側間,視線還有意無意顧往秦恪。

李綏綏眸光微滯,旋即也迂回到秦恪身上,且好整以暇支起下頜,目光脈脈。

秦恪眼角微抬,瞥見盞中隻增不減的鬆仁,於是將新剝好的塞進她手心,遂問:“看我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