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鋒轉太快,青蘿還未至憤懣中回神,一時懵懵的忘提醫囑。
可別說大快朵頤,擦手的食巾李綏綏還未放下,便聞秦恪的聲音如晴天霹靂突降:“怎的還興偷吃!”
李綏綏聞風色變,耷拉個眼皮瞧去,秦恪回瞪她一眼,闊步上前將食物往食盒裝。
“你好歹留點……”肚裏隻剩鬧心的李綏綏忙拽他衣角。
秦恪沒搭理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個精光,食盒“哐當”一扣,李綏綏小臉垮了,崔嫋嫋頗無語,還想替其撈回點,結果秦恪徑直將食盒塞她懷裏,猶莊容正色道:“大夫說了,她在吃藥,脾胃又虛,要戒辛戒油!崔大娘子跟著胡鬧,莫非想讓她坐雙月子?”
他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嚴肅已極,崔嫋嫋掂量自個兒幹不過他一根手指,於是裝模作樣也肅了神色:“駙馬所言極是,怪我,都怪我太心疼她,雙月子就不必了,這我拿走,你當我沒來過……我、我還要陪嬸嬸聽禪……告辭告辭,下回再來……”
崔嫋嫋慫得顧不上李綏綏,抱起食盒小跑溜走,秦恪準備借題發揮再教育李綏綏兩句,後者早心如死灰將自己塞回被窩,且麵無表情捂了耳朵,顯然嫌他嘴勤。
“你還生氣?”秦恪又氣又笑,彎腰推她肩頭,她不搭腔,他便探手入被尋住那截堪堪風流的腰肢掐揉,李綏綏哆嗦了下,緊蹙的眉頭因他使壞而舒展,又癢得香腮一瞬粉膩,忙一手護腰一手撇他:“你別……不吃就不吃……哎呀,你快住手罷……”
一腔咿唔求饒混著細碎銀鈴漏出檀唇,煞是動聽。
這不比講道理奏效?秦恪得了趣,索性撩開錦被,雙手齊上陣,作弄得欲罷不能。
見二人嬉鬧,青蘿心中不忿一掃而空,遂回避至珠簾後捂嘴偷樂。
李綏綏被欺負來身軀顫顫縮成一團,亦躲不開他的手,隻難耐地輕呼:“莫要鬧……別撓了……”
秦恪卻不依不饒,掐住她腰肢半提半抱往自己身上拖。
李綏綏終是狼狽得“嘶”了一聲,沒好氣叫道:“疼!我的腰!”
秦恪趕緊停下動作,這才猛然驚覺自己心跳如疾雨,褲子卻快著火,一時汗顏都老夫老妻,竟中邪似的,被她兩嗓千嬌百媚酥得愛欲滿身,他兀自悶了兩秒,才站直整理衣袍,接著說:“我今夜約了人談生意,專程回來看你一眼的。李綏綏你好好的啊,忌口幾日,別再偷吃,聽話……”
青蘿聞言,掩不住得意,趕緊強調:“姑爺忙裏偷閑,就為看殿下一眼,這便是本子上說得伉儷情深,無聲勝有聲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秦恪瞥了她一眼,想起什麼,又淡淡揶揄,“打聲招呼,省得被人說沒良心,在外逍遙快活夜不著家。”
貶損之詞皆出青蘿之口,她頓時羞紅臉,連打哈哈稱不敢。
秦恪心情不錯,未追究她背地鄙誚之責,且新鮮狗嘴裏能吐出“伉儷情深”之詞,十分有滋味打算將新鮮延續,於是臨走還掰過李綏綏腦袋親上兩口,嘴裏說應酬完了早些回來,結果征逐酒食至二更。
彼時,李綏綏睡意正濃,被他強行捏肩搖醒,屋內未掌燈,惺忪睡眼所見如霧裏看花,隻瞧得那道模糊又熟悉的輪廓,便又合上,含糊應了聲:“回來了?”
秦恪傾身伏近,澡豆衣香撲鼻來,顯然將將沐浴過,滴水的發梢拂在李綏綏麵頰,她不勝其煩掖著被角往頭上蓋,他卻耳語帶笑引誘道:“新出的芙蓉千層蜜糕,我嚐著不錯,帶了份回來,你起來吃。”
菓子香甜沒嗅到,他一開口,倒是絲絲酒氣難掩,李綏綏蹙眉翻了個身,不悅嘟噥道:“不吃,困著呢,莫擾我。”
他“哦”了一聲,當真栽頭便睡,未免過分順從老實,李綏綏靜待兩息,忽地一瞬清醒,回身摸去,果然他壓著的半片枕頭已被頭發洇濕。
秦恪酒量深,亦不知與誰人痛飲酩酊,醉到沾枕即睡的模樣不多見,他倒是酒品好,稍事洗濯才就寢。
李綏綏滿目說不清的意味,而後搖頭,大發慈悲攬下婢子的活,尋來巾帕替他絞頭發。
邸深人靜,未防將他折騰醒,她動作格外輕柔,秦恪頭發濃密,磨磨唧唧打理小半個時辰,李綏綏的手漸生酸意,頗苦惱這活棘手,但無半途而廢的道理,如此,她又小心翼翼托起他腦袋取出壓在枕中的發,不經意碰到他沁涼濕濡的額頭,才驚覺異樣,遂起身掌燈,這才發現那不是水漬,是涔涔冷汗。
印象中鮮有見他病痛,適才最先想到那些明槍暗箭,她臉色一沉,旋即喚他:“秦恪,哪裏受傷了?”
秦恪雙目緊閉,未作任何回應。
李綏綏見狀,一腔九曲回腸無端無腸可斷,遽然慌張地拍向他麵頰:“說話,哪疼?”
“嗯?”架不住她手無輕重,熏然間,秦恪喉嚨裏擠出喑啞疑惑,下意識拂開她的手,又背過身躲清靜。
見他迷糊,李綏綏索性揭開被子查看,甫見其手掌緊壓胃腑,她立馬去掀衣,但他的手僵摁在此,翻扯兩下,倒擾得秦恪百不情願睜眼,訝然問她:“你在幹嘛?”
李綏綏籲了口氣,瞪眼質問道:“不是去應酬生意麼,又上哪打架了?我看看傷哪裏了,手拿開……”
秦恪愣了一瞬,霎時低笑兩聲,慢慢應道:“是應酬,沒打架,也沒受傷,胃有些不舒服。”
腦門都漲水了,得疼成什麼樣。李綏綏將信將疑:“那我叫老陳來……”
“不用,老毛病,吃過藥了。”他反扣住她的手,問,“你怎麼還不睡?”
“怎就老毛病了?”
恍然想起這廝打小酒食地獄,胃怕早蝕穿,李綏綏冷聲嗔道,“年紀輕輕你……”
未容她數落,秦恪就著她的手往懷裏扯,順勢翻身將她囫圇壓入榻中,烈酒澆透的人身軀沉如灌鉛,壓得李綏綏喉口登時衝出嗚咽,即被欺來的唇齒緘封,許是疼痛煎熬,許是醉酒無分寸,親吻更似咬齧,格外粗魯。喵喵尒説
李綏綏本能掙躲,偏被他緊了力道合身壓牢,求不得呼吸,又麻癢難忍,她的唇齒在他咬合中磕絆,低罵吐詞不清:“泥土匪麼,壓死鵝了……唔,骨頭……快碎了!”
秦恪下意識撐臂讓出間隙,李綏綏順手頂住他胸口想要抽身逃離,卻被輕易按了回去,他呼吸濁重,半睜著眼打量她,玩味道:“再躲試試?”
怕給人助興,李綏綏一動不動不肯從命,隻神情怨憤,凶巴巴嗤鼻:“誰要躲?若非沒吃葷食乏力,早揍你了。”
這話有一半是出於提醒她還在坐月,訪雲尋雨的情熱果然被衝淡,秦恪低眼望著她,沉默少傾,鬆手倒回濕枕:“我哪裏又招你了?睡得好好的,分明是你扒我衣服,將我弄醒。”
停頓一秒,他發出明目張膽的疑惑:“你不是要大展身手,顛倒乾坤日高起麼?”
早知這廝滿腦歪心思沒皮沒臉,好容易當回爛好人的李綏綏想一腳踢死這不知好歹的東西,但病中實力不堪大用,於是縮著爪牙沒自招欺負,更不想回應毫無下限的問題挑動他獸性,於是微哂:“你沒醉?”
他誠實已極說:“沒有。”灼熱的視線,亦誠實表達未得饜足的情動。
隻想息事寧人的李綏綏板著臉推他枕角:“沒醉便好,這枕頭被你弄濕,你起來,去換。”
“何必麻煩。既是同林鳥,你的枕頭分來一半,咱倆感情不見外。”他到會拾人牙慧伺機奉還,並再度偎近,慢吞吞吻住她的唇,舌尖帶著熏然酒氣,溫柔細致地掃進整齊齒列,彼此相引的呼吸愈發無措。
李綏綏終究不是柳下惠,麵頰不可控得發熱,細喘著,說著不成句的話與他分神:“你到底喝了多少……發什麼酒瘋,你說話,以後三杯為限,若你再……啊你……”
到底有些酒氣上頭,他的手輾軋過玲瓏腰際,弄散衣襟,探手揉弄滿懷柔軟,她不能自己地溢出顫音,又立馬克製住,默不作聲承著他的親吻。
“做了娘,果然溫柔不少。”他得寸進尺,牽住她的手往身下引。
李綏綏猝然一個激靈,利落抽回:“沒聽過麼?溫柔刀刀要人命,你胃不疼了?”
酒入舌出,他說話亦有些顛三倒四:“別說要命,挫骨揚灰都行,隻是,別再躲進宮裏……你總拿官家壓我,很是討厭。”
即便他背景深厚,亦不可能目無皇權,是以,他寧願與她共撞南牆,也無法忍受,她將後路留在無可撼動的權威後。
然她不解風情,卯不對榫說:“誰要你的命,我就想知道水雀的命還在不在。”
“提他作甚。”
氣氛分明無匹火熱,她卻心不在肝,吃著碗裏望鍋裏,他在她唇上掃興地啃咬兩下,末了說,“我的話是信不得?說多少遍,沒死。”
“那為何不讓見?”
“我哪回說不讓見?是他稱病起不來!”
以水雀體格,何至於修養十來日下不來榻,這套說辭李綏綏從未信:“既如此,那我去看他也行。”
“出月子去,不攔你。”秦恪已然不豫,滿腹熱情被她三推四阻,變成一碗欠火候的夾生飯,不想勉強下咽,於是打個嗬欠說,“困了,睡。”
李綏綏不滿被敷衍,他已先發製人用力將她攬腰扣緊:“閉嘴,不然就別睡了。”
一語及此,李綏綏短暫猶豫後,終於不再提疑,隻摸回巾帕,胡亂揉向他半幹的發。
秦恪一怔,複將頭顱送近埋入她頸間,輕吻著鎖骨,叫了聲:“李綏綏。”
夾生米飯就迷魂湯,大約也能讓人沒齒無怨言,他又哪能料到,水雀身上的穿腸劍,讓李綏綏連日夢魘孤墳枯骨,如何肯乖乖捱出月。
次日,沒睡兩個時辰的秦恪,照舊早起出門。
綠蕪將秦小子抱進亦澄閣,好似在她肚裏被虧待,這小子一見天日,食欲敞開來,頓頓風卷殘雲,加之精心照料,人是見天長見天變化,哪瞧得出早產孱弱。
李綏綏怕過病氣給他,用過藥便讓人將他抱走,遂困倦綿入枕中:“乏得很,午膳不用叫我,晚些醒了另傳。”
“是。”
眾婢撤出居室,僅留二人聽喚,怕擾公主清靜,於是圍在稍遠的屏後做女工,一位撚線繡五毒,一位捏火箸搗香,正是一派靜謐安閑,李綏綏卻趁其不備,抬起手刀劈了二位脖後迷走神經,然後一臂一個接住輕輕放倒,作案過程幹脆利落,半絲聲響未出。
月內要帶病出門,這事擱綠蕪青蘿都沒得商量,她隻好孤家寡人行動。
所謂病貓九曲回腸,硬咬牙花賽過虎。
她飛快剝下婢子衣裳往身上套,對鏡自顧還算滿意,遂棄門爬後窗,窗外是一片修剪得宜的海桐,她貓腰穿出灌木叢抵達回廊,裝扮作掩,避開正麵相迎,躲過內院婢子們的眼睛不難。出掩香園後,未防引起護院雜役的注意,她以奇佳的心理素質,以不急不緩的步履行至林園,這才挑著旁徑大步朝東走。
都尉府便是鐵桶,千防萬防亦是家賊難防。
李綏綏顧忌隱在外圍的暗衛,逾牆這事沒敢想,最易成事的是月華流謝那條河,以她全盛狀態遊河不難,可偷溜出門和搭上命還是有質的區別。
她於是將突破口放在東側門。
此門隻出入采買,門房二位,看熟臉放行,門的左側是仆役群房,右側是咱房,解決多數雜役吃住行,人多雜,最易渾水摸魚。
臨近午時,大夥尚各司其職,舍房十有九空,李綏綏趁機闖空門,先去仆役房摸來套護院服,並順走幾個火折子,又去繡娘房整裝,再翻出些繡線和碎布綹,萬事齊備,支起耳朵聽外麵沒異動,便好整以暇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飲一半剩下的倒在布綹上,再將半濕的布綹往油燈中浸泡,遂仔細避開火絨纏在火折子端口。
以此,她如法炮製五個。
沒過多久,外頭已在搖鈴喊飯,她將東西包好,趁著人去飯堂的少許空蕩,她摸到距離東側門不遠的牆根下,前麵有幾輛貨運板車作掩護,她盤腿而坐繼續就地取材,挑著地上的石子掂分量,遂綁在火折子上增加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