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信雨能證實林巍曾經是臥底的身份嗎。
她可以。
她是親曆者,和林巍一起遭遇了整件事,甚至他的臥底檔案都是她拿出來的。
而且,她不止擁有一份物證。
千信雨沉默著,看向劉美娜,對方坐在辦公桌前,被沉重的文件壓得抬不起頭。
“.美娜xi。”
“啊?”劉美娜抬起頭,難掩疲憊。
“抱歉,還以為帶你來這邊會輕鬆一點。”千信雨歎了口氣。
劉美娜卻無所謂道:“哎呀,都一樣,哪個檢察官不是從這走出來的啊。”
“.嗯,我先回趟家,有份資料需要拿。”
千信雨說著,起身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而劉美娜答應了一聲,目送她離開,猶豫片刻,拿出手機,給一位固定通訊人發去了消息。
“我明天回家早點。”
“好的,約個飯?”
“算啦,沒時間,挺忙的。”
“好。”
放下手機,劉美娜低下頭,不動半晌,繼續提起筆,莎莎處理著文件。
一路上,千信雨頻頻回頭,兜了好幾個圈子,確定無人跟蹤,才飛快將車開回了家。
千信雨進了房間,打開衣櫃,拉出抽屜放到一邊,暴露了下頭上鎖的保險櫃。
她輸入密碼,打開,掏出幾份文件,其中一份,她拿在手上,打開看了看。
林巍的臥底資料。
照片上的他笑容青澀燦爛,利落的寸頭和陽光的氣質與審訊室中的他截然不同。
千信雨隻是呆呆的看了一會,隨後起身。
她走到燃氣爐旁,打開燃氣。
隨後,將這整份文件燒著,燙手的時候,才丟到平底鍋裏,拿著筷子,反複挑出還有殘餘的,丟到火上,直到全部燒成灰燼。
千信雨麵無表情的收攏灰燼,衝進馬桶。
她明白了自己在這個事件裏的作用,也終於想清楚了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樣一場浩浩蕩蕩的大事件之中。
也終於想明白了,林巍為什麼會在當初她滿心憤怒的上門詢問時,隻說出了那樣一句挽留她的話。
‘不要相信那個女人所說的話.也不要與我為敵,信雨,做我的朋友。’
他不是在挽留她。
而是在問她。
現在,你要相信誰?
為什麼林巍會相信韓度京不會暴露他?
是因為韓度京相信林巍不會在用完之後丟掉自己。
為什麼?
多簡單啊。
隻要她走到韓度京麵前,就夠了。
就連她還活著,韓度京怎麼會懷疑林巍會丟棄自己呢?
嗬.
輸的真幹淨啊。
千信雨自嘲的笑笑,扭頭,重新出門。
那她為什麼不信任林巍呢?
千信雨也明白了原因。
她根本就不是因為安喜延的話而毅然決然走到了林巍的對立麵。
而是
愛而不得。
那.安喜延信任她嗎?
這高級檢察官的身份,辦公室,等等東西,是因為信任她嗎?
不,而是算準了她本就正義的性格,和那份愛而不得。
那安喜延到底需要她的是什麼呢?
林巍又為何還在放任她呢?
千信雨抬起頭,天空陰暗,似乎要下雨了。
她坐進車裏,沉默許久,拿出一盒女士香煙,點燃後,吐出一口煙霧。
踩下油門,車輛緩緩駛向公路。
下雨了。
天空中陰沉的烏雲中終於響起一聲霹靂,隨後是綿綿雨滴落下。
車子不快不慢的行駛在路上,突的,一輛黑色轎車並行在一旁,還按了喇叭。
千信雨透過車窗,看到了一張頗為熟悉的臉,她雙眼微微瞪大,而對方卻隻是拉下車窗。
“夫人叫我解決你,但我認為會長不會滿意這個決定。”
車泰植看著她,沒有多餘表情,隻是平靜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別讓我難做。”
說罷,一輛失控的麵包車自前方突然轉向,千信雨本能的一腳踩下刹車,那麵包車便一頭撞在空氣上,驚的路人發出一陣驚呼。
麵包車險之又險的撞了一下欄杆停了下來,下車的人表情平靜,直勾勾的看著千信雨。
但也隻是一兩秒後,那人便自顧自的掏出電話道:“喂?我車子壞了,剛才轉向失靈.對,現在不敢開了,你們來處理一下吧,能順便找個拖車公司嗎?沒造成人員傷亡。”
千信雨心跳的極快。
扭頭,那輛車泰植駕駛的黑色轎車早已消失不見。
千信雨沉默半晌,發動汽車,重新開向檢察院。
到了檢察院內,她枯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
安喜延在敞開的門邊敲了敲門,依靠在辦公室門口,吸引了千信雨的視線。
“如果實在難做就算了我知道,臥底案對你來說,大概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安喜延說話時,看起來很是善解人意,她笑著:“有韓度京開口,也差不多夠了,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林巍聽到這個消息的表情?”
“現在?不怕內鬼了?”
千信雨反問。
“內鬼?”
安喜延勾起嘴角。
她偏偏頭,指向的劉美娜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你看,果然還是釣到了吧。”
千信雨瞪大雙眼,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劉美娜不在了,但半晌後,什麼多餘的話都沒說:“劉美娜做了什麼?”
“暫時還不知道,但我們已經掌握了她和別人用暗語傳消息的事,你恐怕不知道吧,劉美娜就是他用來監視你的,你剛走,就有人發了消息。”
安喜延頓了頓,而後道:“恐怕是有什麼緊急的消息一定要告訴他才行。”
緊急的消息。
千信雨沉默著,突然抬起頭:“安部長,您真的需要我嗎?”
“當然啊!不過,下次你要是突然有事要回去,記得說一聲。”
安喜延說著,頓了頓道:“最近的情況你也知道,安全第一。”
她警告了一番:“說不準這次劉美娜突然聯係那人,就是針對你的安全呢,你要小心,下次別私自行動了。”
千信雨低下了頭:“嗯美娜她會怎麼辦?”
“她還嘴硬著呢,沒關係,慢慢查,你別太在意。”安喜延一臉的勝券在握,扭頭離去。
千信雨半晌,突然,笑了兩聲,坐在椅子上,扭頭,看著窗外。
她懂了。
安喜延需要她的目的,一是為了這個臥底案——她想,如果千信雨恨透了林巍,或許即便是偽證,也會咬著牙寫出一份讓她滿意的口供來咬死林巍,說不準,千信雨手上還會有什麼和林巍有關的真實證據呢。
第二,也是最主要的.
她是故意留著千信雨釣魚。
如果千信雨是假意投誠,就用假消息誤導林巍的信息判斷,或者通過監控監聽她來抓出其他檢察官係統的內鬼。
如果她是真的投誠,那林巍就會很清楚她的危害性,安喜延認為,千信雨和林巍藕斷絲連,不是情人勝似情人,又是在他還在金門的小混混時期就可能偷偷在一起的雖然不知道這些資料和信息從何而來,怎麼調查到的,但千信雨有預感,安喜延一定清楚。
那林巍為了保證自己的陳年舊案不被牽扯出來,就有可能鋌而走險先一步滅口.隻要抓住現行,安喜延就能想辦法將案子丟到林巍這邊。
這也是為何安喜延在叮囑她不要單獨回家,最近始終要求所有人都最少兩三個一起拚車回去,或一起住在附近酒店的原因了。
千信雨呆呆看著窗外,那林巍要她做的是什麼呢?
她想,她已經做到了。
那就是讓安喜延誤以為勝券在握——是啊,韓度京現在看似主動交代了,又抓到了內鬼可以作為突破口,千信雨已經完成了她在安喜延這裏的使命。
而她也燒毀了自己很久之前,因為某種複雜的情緒而留下的林巍的臥底檔案,並且拒絕指控林巍。
這家夥.
他竟然敢篤定,直到最後自己會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又或者.
千信雨低著頭——他相信,即便她不如他預判那樣行動,也會有人彌補他的過錯,就像方才那台麵包車。
監視
是啊,安喜延在監視她,那林巍那邊,怎麼可能會放任她自由行事呢?
千信雨起身,找到安喜延。
“我想回家一趟。”
“.行,那就讓小李陪你去一趟?”
“我自己去吧,沒事。”
千信雨笑著:“事情不都已經要結束了嗎?”
安喜延想了想,點點頭,任由她去。
千信雨下樓,重新開車回到家邊,卻看到一家搬家公司正在搬運家具。
她停下腳步。
“您好,能說說是搬那棟樓的東西嗎?”
千信雨問完,搬家工人隨手指了指一旁,她仰起頭,沉默片刻。
“是1802戶?”
“呃,是啊。”搬家工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千信雨邁開腳步,和工人一起電梯上樓。
在自家門前停下腳步,她扭頭看去,1802門戶大開,尹炫優看著手表,一隻手拿著電話,不知在說著什麼,見到她身影出現,尹炫優先是一愣,隨後微微鞠躬。
“什麼時候開始的?”
千信雨突然問。
尹炫優猶豫片刻,走到近前,低聲道:“從會長被立項調查開始。”
“是他吩咐的?”千信雨再問。
“是夫人看上了這裏,說要買下來投資,現在打算搬走一些東西,重新裝修賣掉。”
尹炫優說著,沉默著看了她片刻,歎息道:“希望您不要誤會,這一切和會長無關,也請您不要告訴會長這一點。”
“他會一無所知嗎?”千信雨反問,而尹炫優卻隻是平靜的答複道:“會長也不是無所不知的,他隻是知道,身邊的人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倒也算得上是愚問賢答。
千信雨自嘲的笑笑,推門而入,道:“我打算辭職,你怎麼看?”
“會長會很失望吧。”尹炫優誠懇的回答道:“他是真心希望您能做些自己想要做的事的。”
“可或許,這世界上我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千信雨站在門邊,失落的說。
尹炫優不知作何答複,他對於千信雨的了解也僅限於林巍和他的閑聊,在他看來,千信雨對於林巍而言,像是他一塊無法愈合的傷疤,就連他自己也少見的不知該作何處置,隻能放到那裏,每逢陰雨便隱隱作痛。
但他還是在斟酌片刻後,給出了自認為合適的答案。
“會長總是能做到一些不可能的事,創造一些不存在的東西,您或許也可以,這或許是為何會長當初會幫助並希望您成為檢察官的原因。
會長曾說過,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是因為存在而存在,而是先渴望存在,而後存在的。”
尹炫優手機再響,他看過一眼,急忙道:“抱歉,我恐怕要離開了。”
他接起電話,捂著手機匆匆離去。
千信雨愣在原地,半晌,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