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情願的從我一直癟著的兜裏掏出來500塊錢。她拿錢走人,頭也不回,儼然把我當一台取款機。
“喂!你就這麼一直養著他啊!”
她轉過身,把停頓當做一種內在的動作:“你管我,我、願、意!”
“那什麼時候還錢啊!”我對著門口虛無的空氣喊。
“等下一個客人!”
NO,無藥可救的女人。
作為朋友,我想救她;作為姘頭,她也想救他。他是誰?他在哪兒?我是不知道的,不過總有人知道。
混雜的街頭,刀與靈魂的激烈撞擊。藍色的夜,紅色極致渲染。現實感強烈的寫實音響好像在告訴我,生活是多麼的無奈而殘忍。
我晃動的心髒在嬉笑怒罵中被拋成倆半。說實話,我不想參與這樣無聊的街鬥。我在街頭出生,這裏是我的家。我希望我的家是幹淨的。但是這個家不是我一個人的,是無數個“我”的。悲哀的是,這無數個“我”中,我是最懦弱的一個。懦弱的人,總想找個依靠。我依賴著“我”,沒有尊嚴的在這個其實並無我的圈子裏活著。我的麵前躺著比我更卑微的人,這個人據說以前是個富家公子,不過現在,家產被他敗光了,欠了一屁股債,還靠一個妓女養著。說到這個妓女,估計除了我之外,我的大哥和其他的兄弟也許都在她的肚皮上滾過。如果她懷孕了,也不知道會要誰負責。不過應該用腳也猜到了,肯定是大哥了,他最有錢嘛。
連這樣的慘劇我都能把它跟錢串起來,我是應該佩服我自己有如此的想象力,還是應該痛恨我自己如此喪心病狂呢?
在我的右手邊,站著我的大哥。大哥披散著紅發,惡心的泛黃牙齒叼著某一位小弟奉送的中華香煙,左手摟抱著一個穿著炫白色超短裙的十七八歲少女。少女的紫色內褲若隱若現,透著引人遐想的神秘感。這朦朧的神秘感裏,又躲藏著不安的欲望。躁動與壓抑,張揚而矛盾著。即是如此的心境,也沒用,大哥的手隨便這麼一揮,本來身處懸崖峭壁的我會立刻墮入萬丈深淵。更何況,麵紗後麵那張臉,誰曉得是醜臉還是俏臉呢?誰管他呢,我們所有小弟都這麼想:跟著大哥混,哪怕再神秘的女人都會摘下那層麵紗的。這裏麵的所有人當然包括我,不過相對於他們的永恒,我是暫時的。大哥的存在,是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存在。我大多的時候都是這麼想的。或許是出於某種嫉妒吧。看著他囂張的樣子,我嫉妒的火再度燃起。我把這團火巧妙地包在了微妙的眼神中,還好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個沒錢還的富家公子身上了。我僥幸逃過一劫。
大哥抽著半支煙,發話了:“龍少爺,欠了多久了?”
龍少爺的血爬滿整張臉,眼部因血的緣故,眼皮無意識地跳動著,一副欲睜不睜的囧樣兒。他的手在半空無規律的晃動,想找尋些許的依靠,但是沒有圓潤的肩膀,也沒有溫暖的手。迎接他的是一把還沾著血的刀。刀破風的聲音尖銳刺耳。3秒慢鏡頭的過程得來的結果是1秒迅速顯現的血線。在0.5秒的反應之後,我聽到了這世界上最淒慘的嘶叫。慘叫持續了2分23秒,然後停止,他半死不活。輕微的喘息和蠕動在向一個有意識的世界昭告:別拋棄我,我還沒有死。
龍少爺求饒了:“牛哥,你……你……饒了我吧。不就……500塊錢的事兒麼。”
大哥猙獰著麵目,踹了他一腳:“他媽的,500塊錢不是錢啊。兄弟們現在窮的叮當響了,就指著這500吃飯呢。是不是啊。”兄弟們嬉笑著應和,龍少爺蜷縮成一團。
“可是……我現在……沒有那麼多啊。”最柔軟的女聲哼唱,捎給他吧,當做一種喚起共鳴的憐憫。我的憐憫似乎有點多餘,畢竟我不是這個片段的主角。該給他憐憫的,應該是她。
搖晃的特寫鏡頭,500塊錢的紅映襯著她微張的嘴唇,在表象的深處隱藏著山似的堅毅力量。
我被這種力量摧毀了。在某個不經意間,她淩亂的長發輕撫著我的臉。我靈魂出竅了,恍惚了。持續的時間是???是多少來著。為什麼我這麼喜歡用時間的長度來描述我的感覺呢?時間,時間,1秒,1分鍾,1個小時,1天???我掉進時間的黑洞裏了,並且敞著我虛無的靈魂。原來感覺憑借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充實。算了吧,交給時間去處理。終於,當我放下自己的時候,我清醒了。2011年6月2號晚19點55分到57分,就2分鍾,我把靈魂交給了這個女人。
“阿冬……阿冬!”誰在我的空殼上撞了一下。我微晃著空洞的眼神,在頸部微轉45度的幫助下,我與大哥四目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