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的夜是沒月亮的,要看月亮去黃泉路上看,那上頭有隻血紅的圓盤大月,別擔心隻身賞月傷感,那兒都是人。陰府的晚上在院子裏賞月是不可能的,除非賞人,是夜,有人賞人賞到我屋來了。
屋外有細碎的人聲,是呼吸,這東西來時卻無半點聲響,吐氣卻出聲那麼大顯然有些刻意了,想必是對我毫無顧忌吧。我快速地翻起身,嗅了嗅,是陌生的氣味。
“夜叉……”窗外一個似有若無的聲音。
我馬上反應了過來,甩出鋼叉,靜靜地等著對方的動作。
“小東西……這麼容易就怕了呀,爺還沒玩你呢。”他隻是說話一動不動。
這人恐怕是來認親的,一通上輩子的話擾人清靜,我躺下身,支著鋼叉靜觀其變,他要是一直不動我預備就這樣睡了。
“滋啦”一聲他破開窗紙,露出一張險惡的麵目。
我先是看到一身淺色的衣、一頭淡得透明的發,朦朧夜暮裏熒熒的整個人透出種微妙的光亮,不顯卻非常吸引人,像是燈籠裏的火惹飛蛾撲之自亡。再是一張猙獰的笑臉,這種笑帶著惡意,我有、羅刹也有過,並不含有侵略以外的任何成分。
我用手撐起上半身,歎了氣問:“旁邊有門砸窗幹嘛?”
“為了讓別人知道我已經來過了。”他的笑是一動不動的,說話時牽扯著嘴角,像假人附身一般。
這人眉毛上挑嘴角亦然,鼻頭尖翹,一雙烏珠微黠透出一股嗜血氣息。想必來者不善,也好,這次就看看我在這陰府裏屈居幾席。我直起身子,一腳踏在床上。
“我叫睚眥,負責篩選良莠。”
“哼,你憑什麼?”我翻身下床走向他。
“憑我是半神,”他的笑與其說是種表情,更像是道疤痕,刻意、僵硬。
“那我算什麼!”我甩出鋼叉。
“雜種,隻能算雜種……”話沒說完我便刺向他的咽喉,而他隻是推手一擋,五指牢牢地扣住叉股,力氣大得逼我向後一挺。
“半神要殘忍、嗜血、不知好歹,敢上玉皇大帝,敢操閻王老母!小雜種你硬得起來麼?!”睚眥說著抓緊叉子往前一收,將我硬拉過去,一手捏住我的臉,漸漸用力,“多俊俏的一張臉呀,怎麼就刺了個字呢……”
“睚眥,你敢殺我麼?”我一抓住他的手腕全力掰開,“你敢殺我我就敢上你!”
睚眥淡黃色的眸子一瞪,笑意反而更甚,像張小醜麵具一般靠近我壓低聲音說:“你敢?”
“我怕什麼?”
睚眥聞言失聲笑了出來,一顆尖牙咬住下嘴唇狡黠地看著我說:“那我們比比誰殺人速度快,輸的人被操八百遍再拿去喂鬼。”
“鬼?”鬼是三魂七魄的人,喪了七魄之後的形態,縹緲虛無隻有怨戾到達頂峰時才能成形、造勢,什麼鬼能吃了半神?
“是佛死君養的鬼,那東西可比你厲害多了。”睚眥斜眼看我,露出些許不屑。
此刻我隻想著如何對付眼前的睚眥,對於他提到的那個“鬼”我並沒上心,自然也不會料想到在往後的無數歲月裏,自己將同它拚得何等血紅塗天。
人間,傍晚時分,天色拖著地平線漸漸從緋紅染成烏黑。
80年代末了,大城市已經出現線路錯綜的幾尾電車,車型很長,分兩到三節,中間連接的是黑膠包廂的軸承。車開的速度很慢,我們在滬江大樓的二樓露台上看去,像是巨型毛蟲一樣扭動。
“看到那輛65路車最後排穿藍色衣服的小姑娘了沒?”睚眥指給我看,我尋找了片刻點點頭。
“跟著她。”
65路靠站,上來兩個男子,一個黑發掩麵的是我,一個落落大方甩著一頭淺黃頭發的是睚眥。在車上我們是不方便動手的,得跟著這小姑娘到個人少的地方。我們倆徑直走到那小姑娘的身邊坐下。
“看!這就是白化病!”
“對哦對哦!你看,他還有點白內障……”
“噓!別讓他們聽到了!”
我瞥了眼睚眥,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