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掌櫃說這種銀子雖然古已有之,但是市麵上很少有錠塊的,多用來做首飾頭麵,相當稀罕。
“此銀較白銀略輕,然寶色好且不易發黑。有大戶人家鑄成小錁子賞人玩的。”申掌櫃道,“若說直接鑄成這樣的大錠,小的還是頭一回見。”
“這麼說就是假銀子了?”李子玉見他繞來繞去,說了半天就是不說真假,便直接問道。
“可不敢這麼說,”申掌櫃連連搖頭,“朱提銀自漢代即有,曆代亦有流通。就算在這廣州市麵上,朱提銀首飾的價錢也比銀首飾的價錢要高。”
李子玉帶著這個信息回到了市局,烏項聽說這“不是白銀”,當下關照李子玉把從王寡婦家抄來的所有金銀,連碎塊錠子帶首飾全部帶去聚豐號檢驗。結果是除了這五錠十兩的銀子和幾件首飾是朱提銀之外,其他都是成色不一的白銀和黃金。
“這些銀子和首飾肯定不是這個窮寡婦的,必然是死者或者疑凶留下的。”李鎮國說。
“如果是疑凶的,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會將朱提銀帶走,畢竟這不是常見的東西,留下來可能是禍根。我認為銀子很有可能是死者的。疑凶以為這隻是普通的銀子。”李子玉審慎的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綜合看起來是死者的可能性很大。朱提銀按照申掌櫃的說法,在廣州雖然不是罕見,也非到處都有。而且還多是以首飾的形式出現,現在死者居然一下就帶來了五十兩朱提銀,這就不得不讓人把死者和雲貴一帶聯係在一起了。
烏項想起最近慕局在歸化民幹部會議上重點提到過的幾個問題,特別是提到最近的新幣發行工作,要大家嚴密注意市場上的金融和經濟方麵的反常現象――朱提銀銀錠這絕對算是一個疑點。
他當即決定先向慕敏彙報這個情況。同時采取以下一係列措施:向全市各個派出所和治安卡口發出通告,要他們查找轄區內有無頭顱;在《羊城快報》上刊登認屍啟示――雖然這具屍體沒有頭顱,但是他仍舊寄希望於死者的家眷能夠通過體貌特征描寫來確認屍體身份。最後,繼續就尋獲的證物和線索進行排查。
排查工作少不得又落在李子玉和趙貴頭上了。這一次,他們的任務是根據被害人的衣裝去排查。
從現場找來的衣物證據著實不算少,男人的褲褂短衫足有七八件,還有從爐膛內掏出的未燃盡的衣物殘片和鞋底。經仵作比對,尺寸和無頭屍一致,應該就是被害者的衣物。
雖有衣物在,事情卻並不見得簡單。廣州是商業大埠,又是地域政治中心,官紳商人眾多,“百貨雲集”。不但本省出產的各色綢緞布匹種類繁多,還有來自全國各地乃至歐洲、東南亞、日本的紡織品。各種花色、質地、織法……加在一起恐怕有上千種。雖說有紗緞公會、吉貝公所之類的行業協會可以去詢問,這工作量還是大得沒邊――何況店家進什麼貨,公所行會也未必都清楚。搞不好還得一家一家去問。即使問到了是哪家店的貨色,店員也未必記得料子賣給誰了。何況料子要變成衣服,還得過裁縫的手。這裏麵兜轉曲折,任何一個環節都可能因為當事人的遺忘而斷掉。
李子玉思索再三,決定先從兩隻燒剩下的鞋底入手。
做鞋子的商店可比賣綢緞布料的店鋪少得多了。排查起來容易的多。李子玉當即去了本地的一家有名的鞋鋪,要掌櫃給掌個眼,這鞋底大約是什麼樣子的鞋子,可能是哪裏賣出來的。
掌櫃的拿到這兩隻燒焦的鞋底,端詳了一番,道:“這不是小店的貨色。”
“那是哪家的?掌櫃的可瞧得出?”
“哪家的都不是。這是家裏女人自己做得。”掌櫃的說,“差爺請看,這鞋底和鞋幫的用線和錐鋌的針腳,就不是店裏的手法。”
李子玉大失所望,暗罵自己糊塗:會在買店裏鞋子穿得人並不多,多數人家還是自己做鞋穿得――他過去穿得也是他娘做的鞋子。
“……不過這鞋底,倒是有字號的。”掌櫃的說。
“哦,是哪家?”
中古社會穿鞋的人不多,大多數窮人都不穿鞋,就算穿鞋也是自製的,或草鞋或布鞋。傳統女紅手藝,做鞋是一項基本功。鞋鋪的鞋子多是有錢有閑的階層才購置的。但是真正考究的人家,同樣以自家女眷仆婢做鞋為上,很少問津鞋鋪。
不過,不論鞋鋪還是富裕家庭自做,鞋底多是外購的――做鞋底是件苦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