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節 京師(三)(1 / 2)

他忽然對鄭森感興趣,並非一時興起,實在是最近朝廷稍稍有了喘息,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髡賊了。

前年髡賊攻占廣州,席卷兩廣的時候朝廷便商議上南征之事,隻是朝廷在兩廣一潰千裏,原本部署在兩廣的營兵衛所幾乎全軍覆滅,連兩廣總督熊文燦也隻是率領著少數殘兵敗將逃入湖南境內,苟延殘喘至今。

喪師失地,丟棄兩省,要要是以前,熊文燦早被問責下了詔獄,此刻大概連人頭都爛光了。崇禎所以留他到現在,一是封疆事重,不肯輕易易人。更重要的是朝廷無可援兩廣之兵,能控製局麵之人。

他多次想過要把熊文燦捕拿入京,下天牢審問。但是溫體仁勸他目前可以對付流寇的文武大臣不下十幾個wag,能和東虜一較高下的也有那麼幾個,唯獨知曉髡賊情況,和髡賊打過仗的官員極少,王尊德已經去世幾年了,隻有熊文燦這麼一顆獨苗了。所以,他隻能捏著鼻子讓他“戴罪立功”。

崇禎對髡賊倒不是一無所知,這些年來零零星星的奏章、塘報和廠衛的秘奏中多少窺到了一些這個棘手敵人的麵目。特別是進呈禦覽的《平髡手記》,他讀過多次。知道麵對的是一個全新的對手,既不同於東虜、流寇,也和倭寇、紅毛不同。朝野上下,對髡賊的所有了解就來自於這本小冊子。這也是他不得不容忍熊文燦至今的原因。

去年他向閣僚們透露出討髡之意,除了溫體仁之外,閣僚們對此都態度含湖,頗有不讚同之色。說來朝廷當時內憂外患,也根本顧不上遙遠的南方戰事。

不論髡賊有多棘手,“討髡”都必行之事。否則他無法麵對朝野的洶洶物議,後世子孫又會如何看待他這個皇帝?雖說當初宣宗皇帝棄守過安南,但安南隻是化外之域,算不上失地。兩廣卻是位列兩京十三使司從太祖皇帝手上下來的江山,豈能在他手中丟棄?!朝廷丟失兩個布政使司,若不興兵討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豈不成了笑話,接下來那些日漸跋扈的武人們還會把朝廷放在眼中嗎?

身為帝王,有些苦衷他不能與臣工們相談,隻能暗暗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除了內閣已經議定從崇禎九年起加派“粵餉”之外,擇何人為督師,調動哪些兵馬,尚未有定論,他一向倚重的溫體仁的態度也頗為曖昧。言辭之中,透出希望“撫”的意思來。

以朝廷目前的局麵,“撫”也未嚐不是一個選擇。隻是直覺告訴他,髡賊的胃口恐怕非常大,等閑的條件他們是不會答應的。就算如閣僚們所言,許一個瓊州府他們也未必會滿意。何況割地之事,群議洶洶,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事,光是想一想皇帝就不寒而栗。

唯有讓髡賊知道了朝廷的力量,他們才有就撫的可能。

說來也是可笑,東虜所據是東北苦寒之地,老奴當初隻是李成梁帳下一個小小的親衛,部眾數百,披甲者不過數十。自打祖父晚年起兵,不過二三十年,打得朝廷節節敗退盡失遼東;而這髡賊,聽聞初來時亦不過幾條大船,幾百人眾,漂泊至瓊州這個南陲僻壤,以工商勉強存身,如今卻練出了精兵強將,一舉席卷兩廣。朕的大明徒有萬裏江山,億兆百姓,萬千的文武官員,卻奈何不得一北一南這兩大蠻夷,不得不動起了“撫”的念頭……

想到這裏,皇帝的內心一陣淒苦。他始終不明白,大明明明十分強大,卻落到如今這樣的局麵!

田妃見他用完晚膳之後也不說話,麵目怔忪。知道他又在擔憂國事,怕他用餐之後憂憤積了食,忙拿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說起了最近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神醫”“仙藥”。

京師雖然規模宏麗,但是因為人口眾多,加之地處北地的終年受到風沙襲擾的困擾。城市環境卻不敢恭維。早年國力強盛,有司稱職,對環境衛生還有所管理,王朝末年人心不定,社會秩序紊亂,原本的管理製度徒具虛名。最近幾年因為東虜入境劫掠,城裏又湧入了大量人口,傳染病四處流行,腹瀉、咳嗽、發燒……雖然傳染病主要是在缺少幹淨飲用水和環境惡劣的下層百姓中流行,但是達官貴人們並不能獨善其身,患病的人很多,官員們為此告假的也不少。隻不過按照17世紀的標準,這還夠不上“瘟疫”。

田妃的父親也染病了,一度病勢還頗為沉重,惹得田妃擔心不已,但是宮規是不允許妃嬪省親探望家人的,即使是親生父親也不行。隻能讓人從禦藥房配製一些藥物送到家裏。前不久,終於家人來稟告,父親的病已經好了,據說是服用了神醫的藥,原本止不住的腹瀉竟隻兩日便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