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羊城的春天漸漸的進入尾聲,天氣卻一點不見熱。高青坐在院子裏,兩眼呆呆的望著天。自從成為澳洲老爺們的奴仆,到現在已快二個月了。
當初撥過去的事後,高老爺特意吩咐過他,要他把澳洲老爺們的一舉一動都回報過去,還許了諾,若是澳洲老爺們一去不回了,或是出了什麼差池,依然把他這一家人都收回去,斷然不會叫他們流落街頭。
他和老婆也商量了幾回,萬一要是澳洲老爺們要帶他們回澳洲又如何。那時不知道能不能求老爺留下他們一家。
這些澳洲老爺,待下人倒是寬厚。知道他家苦難,又額外給月米,又給兒子月錢。可他們終歸是外國的海商,總有一天要回去的,若真要把他們帶回澳洲去,又當如何呢?按情理來說:這幾位老爺是他這一家的主子,主子要去哪裏,奴才也得跟著去哪裏,天經地義。可他不想再一次的離鄉背井――當初從家鄉逃荒賣身,已經是離了故土,若要真去了那萬裏之外的澳洲……那澳洲不用說便是蠻荒之地,即使有些奇巧**的物件,又怎麼能比得上中華呢?這廣州城市雖不是他的家鄉,住了這些年,也還是很眷戀的。
想來想去,十分的苦惱。他在高老爺家多年,知道佛郎機海商們到了六月便要候著風揚帆而去。澳洲海商多半也是這個時候走吧――會不會要帶他們一家走呢?
他又歎了口氣,眯起眼睛來看著後院的門,一會閻管事就要過來了,算起日子來,最近幾天便是澳洲老爺們要來得日子。
這二個月,每隔半個月左右,三位老爺便會來一次,住上好幾天。每次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怎麼進的房子,總是天光大亮的時候,便看到老爺們住的院子門已經打開了,成堆的貨物堆放在廳堂和廊簷下。
這讓他總是覺得很神秘,神秘中又帶著些許的恐懼。雖然高老爺或暗示或者明示,又許了他好處,要他把澳洲海商的底細都探出來,他都沒敢去做――潛伏到院子裏自然不難,萬一看到什麼不該看得東西……
高青知道當奴才最要緊的一點就是不該知道的事情一定不要知道。不管老爺是大明的、還是澳洲的。
高弟卻不了解父親的心思,一路小跑過來,問:“大,娘問你呢:老爺們什麼時候來,她好預備起飯食來。上次王老爺還說要做頓好的,嚐嚐大明的菜肴。”
“總就這幾天吧,日子差不多了。”高舉掰著指頭算了好半天,“你的賬冊子都預備好了?”
“都預備好了,上次月底的時候,老爺們都看過,還誇我記得全,細心呢。”高弟有點驕傲揚了揚脖子,“王老爺還幫我改了錯白字,那位蕭老爺說日後還會教我什麼阿拉伯數,算起來比賬房先生們還快。”
“好,好,老爺們喜歡就好。”高青含糊不清的說著。孩子們中老爺的意,本來是好事,若老爺們都是中華人士,倒也算給兒女們找了好去處,可是――唉!他們是外藩人,即使不帶他們全家走,隻帶走一雙兒女們中的一二個,他也舍不得。WwW.com
“我看那文老爺很喜歡姐姐,每次都叫姐姐去說話,還賞了姐姐些東西,會不會把姐姐收房?”
這話重重的打在高青的心上。他沉著個臉,想了半天,才說:“看她的造化了。”心中卻並不情願。
正悶著,卻聽門響,這是閻管事來了。高青忙迎了上去,請他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又打發兒子去取茶水幹果。
“老高啊,這幾天澳洲海商又要來了,老爺吩咐你的事情呢?”閻管事也不客套,開門見山。
“回您的話,小的實在是探查不明白啊。”高青知道這番話又是免不了的,“那幾位老爺,可機警著,從不叫人跟去房裏伺候。每次又是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
“都二個月了,掰來掰去還是那麼幾句話,你真他媽的是個廢物。”閻管事一直是高老爺的心腹,從來也沒把高青這號連進內院資格都沒有粗使奴才放在眼裏。開出口也是肆無忌憚。
“是,是,小的愚鈍。”
“你叫我怎麼和老爺回話?”閻管事翻起了眼睛,“老爺可是對你很不滿啊……”
“那都要請閻管事您多擔待,多美言……”高青有點慌了神,在腰裏摸了半天,摸出二錢銀子來――這是他這二個月結餘下來的,準備給二個孩子扯點布置件衣服。此刻閻管事一番半真半假的話,讓他害怕了,雖說他已經不是高家的奴才了,但他也並不敢把自己的命運交托在澳洲的老爺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