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家中藏書豐富,又有這樣的家庭氛圍,所以其本人博洽多通,經史子集,無不該悉;天文地理,靡不涉獵。雖無緣功名,卻有誌撰述。一生筆耕不輟。留下許多著述,最有名的,是這幾個人都讀過的《陶庵夢憶》和《夜航船》了。
除了學識豐富,他還是個精於享受的紈絝子弟,他在文中自述: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可謂紈絝子弟的豪奢享樂習氣和晚明名士文人縱欲玩世的頹放作風兼而有之。
這樣的人物在元老院看來沒什麼價值。但是對對外情報局來說就是重要人物了。
張岱不僅是個著述豐富,學識淵博,精於享受的文人,他還是明末對政局有著強大影響力的複社成員。盡管他並非一個熱衷於政治的人,卻參加了複社的許多活動,同複社的不少骨幹分子交好――當然了,趙引弓心想,這樣一位人物,到哪裏都是深受歡迎的。
江南地區是複社的基本盤,本地的勢力極強。複社不僅控製了江南士林的“輿論”,還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著江南的地方官員的施政。許多地方官本身就是複社或者東林的人。趙引弓要在江南地區展開活動,獲得複社的支持或者默許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張岱是個“文化造詣很深的紈絝子弟”。顯然,臨高的“奇巧淫技”能夠更快的打動他。趙引弓的熱切目光頓時集中到前麵的樓船上去了。
“前麵是什麼去處?”他問道,“為什麼張相公的船走得這麼急?”
蔡實說:“回老爺的話,是龍舟出來了。都趕著去看呢。”
趙引弓點點頭:“跟上去,我們也去看賽龍舟。”
其他地方的龍舟競渡,大多是在每年的五月初五端午舉行,而杭州西湖的龍舟賽事,自宋代以來每年要舉行二次。除了端午節的一次,另一次是在二月初八,據說是祭祀伍子胥的,又有說是因為祠山張真君的生日,
西湖的第二次賽龍舟,從五月初一就開始,一直要到五月初十才結束。城裏城外的士農工商,隻要不是家裏揭不開鍋的,都要來瞧瞧熱鬧。
船夫聽得客人吩咐,趕緊撐篙搖櫓,往龍舟所在的湖心亭方向而去。
湖心亭這邊的湖麵上,已經聚集了許多大小船隻,除了各種畫舫遊船,又有專門給一般百姓觀賽遊樂用的“大看船”,各種船隻幾乎到了首尾相接的地步,場麵十分熱鬧。
趙引弓還在張望尋找張岱的船,這當兒,“咚咚鏘!咚咚鏘!”的鼓鈸聲卻響起來。五艘龍船衝波激浪,出現在湖麵上。這些龍船都安裝著精工雕刻的龍頭和龍尾,一條條昂首奮鬣,鱗甲鮮明。每條船足有四五丈長。和元老們在另外一個時空看到的獨木舟一般的龍舟不同,這些龍舟體量要大很多,中艙有兩層,前麵是小孩裝扮的龍頭太子和一座秋千架,架上一個孩子在上麵前後翻滾,做出種種動作來。旁邊陳列著兵器架,十八般武藝刀槍劍戟森然羅列,又有各色旗幟。中間有高低五色彩傘,尾部是蜈蚣旗。下層則陳列鼓樂,不斷的敲鑼打鼓。二十名精壯漢子,紮縛得緊湊威武,分兩排坐在又狹又長的船艙兩邊。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柄大槳,應和著本船的鑼鼓點,齊起齊落,把船劃得如脫韁的馬,如離弦的箭。秋千架上那個八九歲的孩童,在龍船的高速前進中不斷做出種種驚險的姿勢,使旁觀的人歎賞之餘,都禁不住為他們捏上一把汗。
說是“賽龍舟”,其實並不象舊時空那樣正兒八經的有起點終點,各條龍舟之間時而你追我趕,時而首尾銜接的魚貫前行。有些閑人,將銀錢玩物丟入水中,龍舟上的水手們便一躍而下,潛入水中撈起。撈得快,入水的姿勢最為美妙瀟灑的水手,往往會引起一陣喝彩,當然,也就有更多的銀錢玩器拋出。
遊船上吹彈歌唱,打十番。真如繁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即使是見慣了大場麵的元老們,也為這樣的繁華盛景所打動。
若是光看這樣的光景,這大明哪裏有要亡國的征兆!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趙引弓正在感慨,忽然水麵上露出一個濕淋淋的腦袋,手中舉著一個黃燦燦,長條形的物件,陽光下頓時反射出極亮的一道光芒。
露台上的元老們頓時都吃了一驚――這是玻璃的反光!許可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