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客人盡數離開,有個人影從黑暗的走廊中穿出來,步入客廳。一件帶兜帽的粗布黑袍裹在他身上,所以即使他手中端著燭台,旁人也很難看清他的臉。忙於打掃收拾客廳的仆人紛紛從他身邊繞過,仿佛那是一個行走著的幽靈。
黑衣人走到受過槍擊的盔甲前邊,把燭火湊到近旁仔細地查看,又在地上搜尋了片刻,但沒有如願以償找到飛散的彈頭,也許是被仆人清掃掉了。他從袍子裏掏出一枚銀比索,直徑大約38毫米,將它放到左側的胸甲上,銀幣完全遮蓋住了四個彈孔。黑衣人凝視著魏斯蘭度的射擊成績,“射得太準了,”他輕聲地自言自語,“要麼那家夥槍法太出色,要麼他手上準有些好東西。”
盧克蕾齊婭查爾洛在燈火通明的大客廳裏,把一個端莊且爽朗大方的高貴夫人的角色扮演得十分成功。一待回到臥室,她便陷入到那種陰鬱而肉感的情態中去了,連帶二樓上這個最大的房間也充滿著類似的氛圍。枝形燭台半明不亮地照著整間臥室和掛有粉紅色薄紗帷幔的大床――最好的中國薄紗,猶如“一團煙霧”;床上鋪著印度細棉布做成的罩單,細密軟和。房間內的靠椅上都鋪著絲絨繡麵的墊子,同床鋪一樣柔軟。精致小巧的日本熏籠中點著熏香,既非清淡的日本線香也不是中國人喜愛的檀香,而是在君士坦丁堡的市場上才出售的,最能刺激神經,撩撥情欲的土耳其人的後宮才使用的熏香。
盧克蕾齊婭躺在房間一頭的大浴盆裏,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兩名混血侍女小心翼翼地往這鍍錫的紅銅浴盆內加著熱水,往水中撒進風幹的石梓花與茉莉花瓣。
有人走了進來。盡管女孩子腳步輕盈,可她推門的動作比平時急促了些。男爵夫人立刻便察覺了,“芙蘿拉?”她輕聲叫著,依然閉著眼睛。
“夫人,”芙蘿拉說,“伯爵派人給你送來了這個。”
男爵夫人睜開眼,看到芙蘿拉捧著隻雕漆木匣,花紋漆麵在昏暗的燭火下泛著暗紅色的光。她並不急著打開木匣,“是不是伯爵親手交給你的?他現在在哪兒?”
“不,是他的一位――侍從送來的,”芙蘿拉躊躇了一會兒,才想出一個詞形容來人。
“還有侍從?”查爾洛夫人似乎來了興趣,“看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貴族了?”
“夫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個人。我認不出那是中國人還是東印度人,可伯爵一定是把他從屠夫或者匪徒中提拔出來的,習慣於殺人的活計,他盯著人看的眼神活像一把刀子在我身上戳。但他的確是坐著伯爵的馬車來的,也坐著伯爵的馬車離開。那樣的馬車在這裏絕對找不出第二輛。”
盧克蕾齊婭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微笑,但匣子一打開,她便驚歎起來,那裏邊裝著一支小巧的手槍,精雕細刻的槍身上泛著柔和的銀光,槍柄上鑲嵌著閃亮的珍珠貝母。她從未見過德林傑手槍,而且這種有四支槍管的手槍是如此玲瓏精致,簡直如同一件玩具。
“這可不是在你丈夫盔甲上開洞的那件武器。”一個陰沉的男聲用葡萄牙語說道。
隨著聲音,掛毯後一道鑲嵌在板壁中的暗門悄然敞開。
“進來吧,保羅。”盧克蕾齊婭懶洋洋地招呼。芙蘿拉將槍匣放到浴盆邊的矮幾上,領著另兩個侍女退出臥室,並關好了房門。
即使魏斯此時與黑爾對麵而坐,也不可能一眼認出這個曾與自己同乘一船的人。東沙環礁上的絕地生存,從馬六甲到中左所再到馬尼拉的輾轉奔波,征服碧瑤的艱苦行軍與無休止的戰鬥和建立軍工場的繁重工作,讓他至少減輕了20磅體重。強酸揮發出的蒸汽熏黑了牙齒,酸液在雙手皮膚上留下灼傷的瘢痕,他的臉變得瘦削黑皴,但隻要仔細看上一眼,就能發現某種熱烈的激情像火焰般地正在他的眼睛裏燃燒,十分符合保羅高山為自己打造的狂信徒形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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