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節 宗子世兄(1 / 2)

“隻是這路途難行!廣府周邊已經亂成一鍋粥,髡人兵威鎮壓的諸縣尚且尤可,可一離開髡人轄地,各處鄉民匪類便無法無天了,若走陸路,無論是去湘、贛還是去閩地,都不安全。如此一來,若是要去江浙,便隻能借髡人的海路,直往上海去了。”說到這裏,梁存厚也掩飾不住心中無比的詭異感覺,輕輕“唉”地一歎,又說:“隻是不知道這髡人是否嚴格盤查,這借髡人海路的法子說不定比走陸路更加凶險……”話到這裏也足夠了,梁存厚拿眼神緊緊地盯著黃稟坤看。

黃稟坤遲疑著沉吟了好一會――當初梁存厚要他去珠三角較為偏遠的縣發動義兵造反。這個計劃後來嘎然而止。原來澳洲人雖然在各處傳檄而定,但是偏遠地區的道路治安很亂,

官府權威的暫時消失使得原本就很孱弱的對“王法”的敬畏完全消失,趁著亂世冀圖大撈一把的歹人到處都是,鄉下地主宗族結寨練勇自保。一時間遍地都是各種“人馬”。土匪、宗族、地方豪強,各種新仇舊恨一起爆發,農村頃刻便陷入了混戰之中。廣州通往珠三角各處內河的航船全部停開。走陸路亦不安全。梁存厚原本在外縣預備接應的人因為交通中斷也斷了消息。黃稟坤再有抱負,也不敢就這麼去盲目的送死,隻得滯留在梁家消磨時光。平日裏的消遣便是與玉源社諸人講解“髡學”,談臨高和瓊州的見聞。

梁存厚有時候也參加這樣的“講學”,除此之外是見不到人影的,誰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梁家的奴仆們對主人的事情都是矢口不言的。他就這樣過著形同軟禁的生活。

最近各處“治安整肅”工作有所進展,至少在廣州周邊各州縣的道路和河運已經基本安全,再偏遠一些的地方也有了武裝護送隊,這計劃才有了繼續實施的可能。這件事他已經和梁存厚提過,一直沒有下文,沒想到現在居然要他去江南活動求援了!

從心底裏說他並不想去江南求助。這種滋味他想也想得出來――那是熱臉貼冷屁股的勾當,而且說得都是喪氣的事,那些縉紳們身處十丈軟紅之中,過著安逸的日子,能有幾個憂國憂民的原意來聽他這個喪家之犬“號喪”的?

他寧願象梁公子當初布置的那樣,隻身潛入邊遠縣份,組義兵,練鄉勇,殺髡賊,重溫當初自己追隨父親左右率兵剿匪滅寇的往事――每個書生都有一個“醉裏挑燈看劍”的夢,黃稟坤也不例外。

梁存厚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瓊崖島上數十萬,廣州府中百餘萬,有熟悉髡情之士,有慷慨激昂之士,得而兼之者,惟黃賢弟也!”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他亦不得不應承了,這才毅然應道:“小弟知道了,這送信之人必須也是個熟悉髡情的,放眼這百萬廣府之地,舍我其誰!一切但憑梁兄吩咐!”

也許因為這份《內部培訓資料》對在座諸位刺激太大,今天的花園裏的諸位都失了興頭,沒一會,不多的幾人也都散了。如最近幾個月一般,這邊剛散了,就聽珠簾屏風的隔間也有了響動,似是有人從另外一個方向出去了。眾人也都仍舊以為是梁家的長輩在隔間聽他們的議論,都不以為意,也如常一般沒特意去追問梁公子,互相拱手拜別後便各自散了。

隻是黃稟坤卻沒有馬上離開,待眾人都離開了,這才重又提起去外地集結義兵的事情。

“此事毋須賢弟費心。”梁存厚臉上浮現出神秘的笑容,“愚兄已經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梁存厚站在院子門口目送黃稟坤步等人離開,並未如往常一般回自己的書房,而是拐過幾個回廊,到了父親院子的後花園的一間雅閣前麵,整頓了一下衣冠,唱名道:“小弟存厚,問宗子世兄安!”

這位“宗子世兄”便是張岱了。自從被社中好友勾起興趣,張岱便一直策劃著往南國一行,要親自去看看髡人的新樣景,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去嚐一嚐正宗的澳宋美食。隻是當時那個年代的物質條件,使得“說走就走的旅行”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張岱的行程就一直拖到了去年年末。

張岱的爺爺張汝霖是萬曆二十三年乙未榜進士,與梁存厚的爺爺梁有年是同榜同年。而後梁有年做到了浙江右布政使,管著張汝霖的老家;張汝霖也做到廣西布政司參議,管著梁家的一路財源。兩個老家夥晚年各自走上一方諸侯的高位,反倒聯係得緊密了。這份“年誼”隨著兩家也代代有人中舉、維持而保持在不溫不火的程度,當然到了張岱、梁存厚這一代,更多的還是互通江浙、廣裏之有無的經濟聯係。張岱起了南下的心思,家中和他自己的首選落腳點自然是這個“世交”的梁家了。原先安排的是年前到廣州,在世交之家裏過個廣裏風味的年,等正月的熱鬧過後就去臨高看個稀奇,卻不想先是今年天氣邪乎,廣裏居然下了雪,再後來年節還沒完全過去,這髡人竟然就已經拿下了廣州城,張岱自然也就“失陷”在了廣州城裏,不敢隨便亂跑了。m.X520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