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舉人端坐在書房的案幾後麵,麵無表情的看著手裏紙片,心中卻是哭笑不得。
澳洲人的“重要通知”就長這個樣子?不過薄薄一張白紙幾行小字罷了,說實話,連海捕的文書都沒這麼寒磣。寒磣便寒磣了,可既然抬頭正中寫著“邀請函”,好歹也該弄個折子皮裝一下吧。看來這群粗坯真是把禮儀丟了個幹幹淨淨。m.X520xs.Com
“隻這一張?”何舉人眉毛一挑,望向一邊垂手屏氣的管事何四。
“回老爺,確隻這一張。小的領到之後還故意在那屋子裏磨蹭了下,見各家管事都是領的這一張薄紙,並無其他,連高老爺家的閻管事也是如此。”
“若無其他文書,那這工商聯辦公室的書辦有其他言語上的交代麼?”
“回老爺,卻是沒有其他。老爺放心,小的這種事上不會犯糊塗的。我等進了屋子便被人領著去桌子前排隊,每個人領了紙在便一個本子上簽名。那書辦年紀輕輕,除了問了問老爺名諱外,一點多餘的話也不講。”
聽完何四的回稟,何舉人不置可否的又拿起紙端詳起來。紙上隻有寥寥數語,倒也無甚大事。不過是說五日之後廣州的衙門,不,法院,將審理前段時間的“印花稅案”歡迎旁聽之類。
說是“邀請函”倒不如說是“通知書”――對,“通知書”!何舉人想到這個“新詞彙”。澳洲人的一切就是這麼冷冰冰的,毫無客套的成份在內。
至於案子案子倒是不稀奇,最近街頭巷尾瘋傳的便是此事。不但上了《羊城快報》,更是在茶館裏被無數人瘋狂傳說,特別是楚小冉的自殺,更是為這樁案子添加了幾分傳奇色彩。
當然作為斷文識字的“文化人”何舉人是不屑於聽這種演繹版的飯後談資的,澳洲人的新聞紙才是他這段時間最喜歡讀的。
何威雖不過是個舉人,卻是廣州鼎鼎有名的沙灣何氏的一員。說到這個家族,在廣州乃至廣東堪稱“如雷貫耳”。自宋代起,便是珠三角地區財富、勢力最大的宗族地主,籍由大量開發沙田獲得的利益,子弟科舉甚盛,又進一步鞏固了沙灣何氏的權勢和凝聚力。到了明清兩代的沙灣巡檢司的官員大多由何姓壟斷。
然而正因為家族的聲勢太過顯赫,反而讓何威有了不安之感。
澳洲人馭下精細嚴苛,行法家之治。對壟斷地方權力的宗族多半不會有好臉色。地方豪強當土皇帝固然愜意,但是被真皇帝清算起來就是破家滅門之禍!所以他時時刻刻都在研究澳洲人的動向,不但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族裏避禍。
何威與劉大霖有舊。因而年初的時候他特意去臨高拜訪了劉大霖。回來之後何舉人也慢慢能看懂報紙文章後麵的意思了,也越發覺得這澳洲人真的有意思,這種“廟算”的東西居然也恨不得“廣而告之”。唯一讓趙老爺不解的就是這“邀請函”的最後一句“收到通知的單位和個人,如確定參與庭審旁聽,請於三日內前往廣州市法院處登記。”
要說新話何舉人現在也能讀個七七八八了,隻是澳洲人的心思他卻有點琢磨不透。結合早前的“公審大會”,這邀人旁聽難不成是澳洲判案的定律?抑或是準備殺幾隻“雞”讓他們見見血?
見主子微微頷首,何四又近前半步,低聲說到:“老爺,要小的先去那法院登個記麼?”
“不急”何舉人放下通知,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才又緩緩的說道,“方才你說見到閻管事了?沒問問高老爺如何應付這事?”
“回老爺,小的自是打聽了。這高家哪裏是應付,簡直是巴結,閻管事也不避人,出了工商聯的門就大聲吆喝著去法院登記了。老爺你看咱們是不是也……”
“莫急,莫急,”聽聞此言,何舉人反倒眼角帶笑的打開折扇輕輕搖起來,“待明日你再去也不遲。”
何舉人一點沒猜錯,雖然何四拖到第二天下午才去法院登記,但依然排到了一個比較靠前的位置。開庭當天旁聽席上除去被“邀請”的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人。這倒不是廣州市民已經對元老院審案失去了興趣,而是因為即使庭審安排在了周末,兩班倒的歸化民工人和節假日無休的歸化民幹部也根本沒時間去,更多剛剛擺脫一日不勞一日不得食的地步的廣州土著則壓根沒有周末的概念,更何況這不是公審大會,是在衙門裏判案,很多人習慣性的生出畏懼感,哪裏還敢去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