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失去的片段1(2 / 2)

少年丟開遙控器,不再理白則,白則卻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生氣,每次見麵,沒有旁人,就執著地叫他一聲“哥哥”。

少年先開始還威脅白則不許喊,到後來,也便隨他去了。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衣服從藏青色的圓領衫到厚重的棉衣,又恢複到了圓領衫。這藏青,絲毫沒有泛白的跡象,因為不停地有孩子死去,就不停地有衣服可以繼承。隻要改一改胸前那串數字。

白則還是那樣,表現出一種近乎超脫的天真,過一天是一天。他能感覺到,身體的每況愈下。雖然不明顯,但每一天疼痛的時間都在延長。從五分鍾、十分鍾到十五分鍾、二十分鍾……

幸而每一次,他滿頭大汗地抬起頭,都能看到穆鈞。他或許是在漫不經心地記錄著實驗數據,或是在調試設備,或隻是站在遠處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可他總是在的,在他的目力所及處。有時候,白則痛糊塗了,喊著哥哥抓著他白大褂不鬆手,他也沒有立刻將他的手撥開。

這令白則覺得安心,這安心像一朵承諾開在他墳前,讓他覺得隨時隨地死去也沒有那麼可怕的純白的小花。

孤獨雖孤獨,卻也被人記住過。

秋日狂風驟雨的幾日後,滿地的枯葉斷枝,被踩得稀爛的漿果,留下一個個駭人的血印子。

放風時間,孩子們隔開些距離低著頭漫無目地走著,像廣場上的鴿子。

白則獨自迎著太陽站著,等待著今日即將到來的令他錐心刺骨卻也習以為常的疼痛。

然而一個身影憑空出現,擋住了他的光亮。

那人半閡著鳳目,青絲在腦後高高束起,天水碧色的寬衣大袖,衣緣繡著的水波紋隨著他的一舉一動流轉著紫金的霞光。

站在不遠處的穆鈞看得呆了,而那人自始至終都未看過穆鈞一眼,隻是將目光投向了同樣注視著他的白則。

他走到白則跟前,單腿跪著,朝他伸出了手。

白則低頭看著那隻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寬厚的掌心上,清晰的掌紋像是一條條路,延伸著無限可能。

“白則,跟我走。”

他的神情溫柔,眼中,卻似有熟悉的悲切。

白則一時間竟覺得酸澀,他不忍看他悲傷。等回過神時,已經將自己的手交到了對方的掌心。

那人沒有立刻抓住他的手,而是認真地注視了他許久,才慎重地收下了他的交付。

握緊了,站起身。白則小小的胳膊高高舉著,被牽著走。

他從記事起就是被無形的手牽著,推著,隻是這一次卻不同。

那人的手灌輸來一股溫暖的力量,白則聽到腦中傳來滋滋的電流聲,頸後一陣麻木的鈍痛過後,那種熟悉的對神經的鉗製感消失了。

他自由了。

草地變得柔軟,陽光變得溫暖,連天空的藍也變得輕盈而純淨。好像世間萬物都鏤金鋪翠地要討他喜歡,雲舒霞卷,陸離斑駁。

心髒鼓動的雀躍,是白則從未體會過的鮮活。

“你是神仙嗎?”白則還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

不是神仙,又怎會是這般模樣,這般裝扮,從天而降?

白則按了一下心口的位置,再次試圖理解自己的處境:“為什麼要帶我走?”

“你不屬於這裏。”

這個答案,像是一場無聲的切割。

是了,他本不屬於這裏。他應當從寒冬走入春日,從陰霾走入明媚,從埋到他腰間的土裏爬出來,蛻下硬殼,爬到高處吟唱。哪怕隻有一季,他也想要這種全然的自由。

“我們去哪裏?”

“哪裏都可以。”

這個答案,不著邊際,卻又浪漫至極,恰迎合了一個孩子的所有幻想。

白則終於決定在內心歡呼,他想放聲歌唱,想肆無忌憚地奔跑。有什麼在他的體內蘇醒,從無聲的世界裏傾瀉出勃勃生機。

踏出大門時,一陣風吹來,喚醒零散的記憶。白則回頭張望,可這一次,他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死亡和小白花,似乎一瞬間都已離他很遙遠。

“等等,還有一個。”白則揚起小臉,帶著些懇求道,“他叫穆鈞,他是我哥哥。”

牽著他的人,順著他的視線望了一眼,遠處隻有幾個穿著藏藍色圓領衫躲在陰影裏偷看他們的孩子。

“對不起。”那人輕聲道,“我隻能帶走你一個。”

。您提供大神celiacici的妖精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