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淵眉心凝起一道紋路,似乎問了什麼,可白則聽不見。他這是隻自顧自道:“其實我知道,我是被你認錯了的試驗品。很感謝你,即便發現了這件事,也沒有將我送回去。這八年,是我偷來的,每一次和他人有交集,我都會想,我死後,他會怎樣,會怎樣記憶我,怎樣說起我,怎樣為我難過。我因此,盡力避開所有人,盡力不和這個世界產生連結,但還是會忍不住抱有一絲幻想。我因此而自責,覺得自己貪得無厭,醜陋無比。畢竟我能活著,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握在胳膊上的手,猛然收緊。白則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隻是我不知道,這份恩賜,是以什麼為代價的。”白則說到此處,歇了一歇,將目光投向百葉窗透過來的切割的光亮,“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就算是試驗品,我也有權知道這些,不是嗎?我能做的選擇,不過是以怎樣的方式結束生命。可即便如此,我也想做出選擇。”
白則說著,伸出了手,想觸摸虞淵的臉,可這近在咫尺的距離,此刻卻如此遙遠。
白則沒有觸覺,因此對距離的控製十分困難,他的手像不是他自己的,總是在虞淵的臉龐周圍遊走,卻如何都觸不到他。
白則最後放棄了。
好像總是這樣。
每次提起一股勁,覺得有什麼或許可以爭取一下的時候,一想到自己是將死之人,便放棄了。
還記得最早體會到自己和外麵孩子的不同,是看他們耍無賴的時候。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提出無理的要求,再理直氣壯地撒潑打滾。可白則卻不能。
他連承認自己的欲望,都很困難。
在最需要被嗬護的年紀,他都沒有被當作人來對待過,被當作試驗品,被冷漠地忽略感受,反而讓他覺得安全。
他因此,是有些責怪虞淵的。虞淵在他每一次獨自承受疼痛時總是盡可能地出現,讓他產生了一些錯覺,以為自己對虞淵來說,是特別的。即便他隻是一個失敗的複製品。
“如果真的有以後呢?”
這樣的念頭無數次浮現心頭,又被他狠狠打壓下去。
他拋出一顆真心,也不過是看看它墜落到穀底需要多久的時間。
手墜落下來,被虞淵接住。他將白則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急切地說著什麼。
可是白則聽不到了。
這場景有點像那一場反反複複困住他的夢。
夢裏,白則總是回到那一晚,那顆桂樹下,盯著虞淵的唇,想知道他究竟回答了什麼
可每次到這關鍵處,夢就醒了。
現在也一樣。
白則專注地盯著虞淵的唇。
他感覺不到虞淵的心跳,隻聽見自己的心跳,那節奏,逐漸遲疑,逐漸孱弱,最後變得生疏。
他的眼前變得模糊,讓他回憶起剛誕生時,還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在恒溫的營養液中,聽著模擬子宮內,細微的氣泡聲。四周很安靜,但他一點都不覺得孤獨。因為隱約知道,有許多個和他一樣的個體,將要先後出生於這個世界。
如今,也不過是一同回歸到黑暗中去,間隔的這幾年,也並沒有太多不同,隻不過是花了點時間,當一個疏離的觀察者,隨後將本不屬於他的一切,都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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