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半日,霧漸漸散去,景生才見著跟前一座雲霧繚繞的一座長滿了參天大樹的仙山。
環繞著仙山的海水,都是墨色的,無邊無際,因著擠滿了屍蟲。那些屍蟲層層疊疊地在海裏浮遊,啃噬著冥海內擱淺的屍體。
那些屍體大多是鮫人的,好些穿戴了胸甲、肩甲,手上拿著長矛。
這裏曾經曆過一場戰爭。
景生回憶起當時紫霄被淨明派道士用法陣硬召回真身時,便是那樣一副如戰神臨世的姿態。
他不知,紫霄那日離開後,究竟經曆了什麼,也不知他手裏提的頭顱是誰的,他所知道的,不過是紫霄為了他流幹了眼淚,又為了分心救他,落得死無全屍。
景生抱著紫霄,一步,一步,趟著黑水走到了岸上。
整個蓬萊島,如一條倒扣的船,南北坡度陡峭,而中段卻地勢平坦。在整座島的中央,坐落著一座玉石造就的宮殿。
屋脊上雕著正興雲作雨的狎魚和狻猊,柱上纏著不停遊走的水龍和水虺,瓦片是魚鱗做的,在日光下泛著絢爛七彩的光,它們時不時一同微微豎起,使得風能透進殿內,不至於太過悶熱。
整座宮殿都是活的,可宮殿裏卻是一片死寂。
景生想起紫霄曾說過的話,那宮殿應當屬於逼著鮫奴趕嫁衣的瓊華。
也許那頭顱也是瓊華的。
可是這已不重要了。
景生抱著紫霄,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一顆生長得筆直,幾乎直衝雲霄得老柏樹下,那老柏樹幹需四人合抱,樹冠如一柄巨傘。
景生就在這老柏樹下,將紫霄葬了。
填上土之前,他又跪在那裏靜默了許久。
於這世間而言,他不過是一蜉蝣。孤苦伶仃,了無牽掛,唯獨紫霄,將他一介凡人,看得重於山河日月,總放在心上
如今,他是報不了這份恩情了,可若有朝一日……哪怕是來生,他也願為紫霄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景生回去時,船仍舊是被那些個屍蟲托著,他此刻倒不恨他們了,因總覺得,是紫霄的授意。
他原本是想過要留在蓬萊,守著紫霄。可那艘船,卻在他葬下紫霄後,被推到了岸邊,推到他跟前。
紫霄要他回去,要他回到人間。他救他,並不為著要他獻祭餘生。
景生想到此處,便愈加傷懷,又落下淚來。
又用了七日,景生才回到了先前出發的岸邊。那些屍蟲離了船,便就此散了,成了一道蜿蜒的筆墨。
景生目送它們離開,卻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他在夜風中站了許久,才想起自己還有位發妻。
這些時日,也不知她如何了,陶老爺是否有為難她。
景生終究是放不下,就穿著破破爛爛沾了泥塵的裏衣,找了個破帽子遮著容貌,一路往陶府走。
走到快天亮,終於到了門前。那大門卻是敞開的,門前聚了好些個嚷著“找天師”的不敢進去卻也不肯散去的男女老少。
隻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頭顱被從裏頭丟了出來。
眾人驚叫著都往後退,有大著膽子地過去瞧,才發現那滿臉血跡瞪著一雙不可置信的血紅的眼的,正是是先前替陶老爺為非作歹的亡命徒胡三。
景生一驚,知道大事不妙,趕緊衝了進去。
又聽得一聲驚叫時,他推開門時,恰見著一隻慘白的手從一麵銅鏡裏伸出來,掐著陶老爺的脖子,將他提起來。
陶萬珠嚇得癱軟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
而鏡中,側過臉,對著景生微笑的,正是七日前,他埋在柏樹下的虧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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