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紫霄與景生4(2 / 2)

景生甚至渴求一死,他已虧欠了紫霄太多。

“你的命是我救的,依舊留在這世間。”紫霄似乎看透了景生在想什麼,“我隻要你的命魂,用以驅策,你可願意?”

“生哥哥不要!”倒是陶萬珠,先跳出來反對,緊緊摟著景生的脖子,任憑他頸間的血染上她的臉,“我死便死了!”

這話,像是狠狠拉了景生一把,令他對這世間的所有留戀,都凝縮在了深情一眼。

他溫柔地撫摸著陶萬珠的臉,替她擦去血跡道:“萬珠,你千不該,萬不該,明知那是鮫人肉,還吃下它。這筆債,我替你還了。隻是自此,怕是要拖累你了。”

命魂乃七魄根本,是主魂,魄無命不生,失了命魂,人也便就癡癡傻傻,隻剩了具空殼。

陶萬珠期期艾艾地哭著,又求了幾回,然而景生隻是用留戀的眼神細細描摹著她的輪廓。

事已成定局,紫霄生出手,在景生胸前,一筆勾勒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吹一口氣。

那一口氣,像是寒冬裏的冰刃,將景生的魂魄生生剝離開來。

景生癱軟在陶萬珠懷裏時,眼見著自己透明的身影,隨著那四盞宮燈,飄飄忽忽地入得鏡中,再無法回頭。

是夜,月華如練。

這世間,值得他留戀的,也不過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

入得鏡中,便成因果。

他在鏡中見著流盡了眼淚的紫霄,用雙手抓著地,一點,一點地從他的茅草屋裏,匍匐著爬出來。

他頭發蓬亂,披散在跟前,看不清麵容。他的十指血淋淋的,指甲翻翹起來,卻似乎全然感覺不到疼痛。

他爬得很慢,很慢,每向前挪動一寸,魚尾便拖出多一寸的血印。

他的魚鰭已是裂開,露出玉色的軟骨,很快又被泥塵染了顏色。

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裸露的背上,上麵縱橫著紅色的鞭痕。他的一雙眼,卻亮得可怕,死死盯著北方,即便將要埋入塵埃裏,也要觸摸到朝思暮想的故土。

他從深夜爬到黎明,那使得月色讓位的拂曉的光亮,是那樣溫柔,卻又那樣冷漠。它刺痛他的眼,卻又送來海風的氣息和海浪的聲音,引誘著他,隨後無動於衷地看著他停在能夠觸及到那一片碧藍的幾尺之外,再也無法動彈。

他的淚,早已流盡,如今,血也將幹涸,重回這天地間,散落成不知前塵往事,也不知何去何從的一縷不甘。

他勉力翻過身,靜靜地看著那一輪皎潔的月。

他曾隨著母後,於這樣的月夜裏,偷溜出宮,趴在礁石上仰望。那時候,母後告訴他,隻有王族後裔能落下珠淚,是先祖貪婪,偷吃了鳳凰給的琅玕玉,這終將為他們招致災禍。

當時的紫霄,尚且年幼,並不知母後說的什麼,隻記得母親額前鴉青色的寶石,映襯著她眼中濃重的悲傷,在夜色裏蔓延開來。

瓊華篡位時,他方成年。瓊華將他貶為奴籍,逼迫他與皇族的子嗣日夜哭泣,隨後將他們的眼淚,串成項鏈掛在頸間,研磨了摻進脂粉裏,塗抹在臉上。

自此以後,紫霄再未哭過。他未料到,使得他死去的,不是流放和離群索居,而是因著對一個凡人的不該有的念想。

他若拒絕了他,也便能活著。可那樣活著,倒不如死了。

他就要合上眼,卻忽然見著寬衣大袖的一個身影,掩了月色,到他跟前。

“多年前,我在此處見到一奄奄一息的鮫人。她臨終前,將這個交於我,我得以窺見她的記憶。你是她的子嗣。如今,便物歸原主罷!”

說罷,一塊冰涼的寶石,落到紫霄的額上,像母後落在他額間的親吻。

他感覺到一股溫柔的靈力,流遍他的四肢百骸,漸漸的,體內的死氣消散,傷口愈合。

與此同時,他繼承了王族的記憶,他透過每一雙眼,看到了更迭與新生。他體內流淌著的王族的血脈,使得靈力如一顆種,生根發芽,充盈他的內丹。

他又躺了許久,等身體漸漸適應了那蓬勃而生的靈力,才坐了起來。

那看不清麵目的背光的身影已悄然消失。

他望向被濃霧籠罩的墨色中,那一座高山,高山之上,有一座道觀。那裏囚禁著他鮫人一族的子民,日夜受著淩遲之苦。

他要帶他們回到北海,要奪回屬於王族的一切。

更為深重的願景植根在他心上,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他因此重獲新生,再不必留戀過往。

隻是他未料到,他低估了自己的一顆曾落入塵埃的心。

它是那樣,冥頑不化,死不改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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