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指揮中心環繞一圈的電子屏幕上,無數警報窗口帶著顯眼的感歎號彈出——一組又一組執行轟炸任務的戰鬥機消失在雷達地圖上。
接線員壓低了聲音,但還是連成耳鳴一般揮之不去的生於內部的焦躁。
“第73集團軍失聯!”
“89700軍事基地失聯!”
“空U13765――空28師失聯!”
“空K13497――空12師失聯!”
“空A13521――空17師失聯!”
喬銘站在指揮環形指揮台的中央,層出不窮的信息將他的沉默箍成了困獸。
他依舊西裝筆挺,衣服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堅毅的刀削一般的麵容上,每一根緊繃的線條都像是拉滿的弦。
在他傳奇般的四十八年的從軍生涯裏,鮮少有這般狼狽的時刻。
失控,超出理解範圍的失控。
一切似乎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卻又各自為營,狡猾到令人捉不到蛛絲馬跡。
他像是在眼見著一張網的收緊,而那隻守株待兔的蟄伏的蛛,卻將細長透明的足,越過他的視野盲區,伸展進四麵八方的陰影裏。
如今,空軍隻剩了三分之一的主力,陸軍也大規模地遭遇妖族的襲擊,損失慘重。即便有重型武器,也在發現端倪的初期為了避免平民犧牲而被下令謹慎使用。這當然不是他的風格,他違拗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戰機延誤。
直到兩小時前,倒數第二個軍事基地也突然失聯,軍方首腦才終於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焦頭爛額地下達了一係列指令。指令中包括了零點的轟炸與提前疏散。
然而疏散談何容易?
那些妖,從空中、水中,從每一個意想不到的角落竄出來,發動奇襲。它們早已陷入癲狂,而原本能遏製他們暴行的乾坤監測係統已全然失靈。它們就像是被放出來的餓了許久的獸,無所畏懼,殘忍而果決。他們在體型上也有了很大的改變,幾乎都比原本的形態“膨脹”了三倍左右,加上那與人能匹敵的智慧,以及團隊作戰的能力,幾乎所向披靡。
在這樣的前提下,疏散平民不過是爭分奪秒的以命換命。
一分鍾前傳來的最新數據顯示,前往避難所和防空洞的居民比實際人數少了百分之四十,然而無線電還是向民眾廣播,宣布大部分人已撤離,準備整點執行多個轟炸任務,以保證這一場官方口徑的“核輻射變異”臣服於現代兵器的威力。
然而就如喬銘預感的那般,各區的空軍部隊陸續失聯,這一場戰役自以為是決勝局的,從來都隻是自視甚高的人類。
敵在暗,是人類感官無法企及的領域。必須利用真正能解讀這些異類的人,劍走偏鋒地尋找答案。
“帶上來。”喬銘的聲音很低,卻透著一種其妙的穿透力,以至於許多人都停下工作回頭看他。
被押上來的,是一位穿著白大褂的中等個子的科研人員,四十幾歲上下,留著絡腮胡,頭發因為許久未打理,長過了耳,鏡片後的一雙眼,圍著兩彎青黑,蠟黃的皮膚透露著病態的底色。
他的左手帶著電子手環,若他的行動區域超過一定範圍便會釋放電流麻痹他的神經。
他被按坐在一台電腦前,眼前投屏出了連接實驗數據和分析儀器的操作界麵。他手指略有些顫抖,但在喬銘來到他跟前俯視著他時,他趕緊挪開目光,在界麵上十指如飛地操作了一番,將核心數據調撥到屏幕中央,邊展示邊道:“高頻……兩分十六秒內會出現一輪峰值波動,另一種是低頻,十五分鍾內出現一輪……隨著環境的改變,電信號的特征也會改變……這些信號是有意義的,用電極和電線插進培養這些植物細胞的基質裏,用記錄儀記錄,A/d轉換器的數據顯示,每一刻的電流活動都能夠和無線電信號有一定程度的重合。也就是說,這些植物會用信號交流,並且他們的生物電信號能夠通過微波運轉模擬無線電波,甚至能一定程度地幹擾腦電波,隻要……”
“隻要什麼?”
男人緊張地環顧了一圈四周,才咽了口唾沫道:“隻要物理距離足夠。”
喬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用指紋啟動操作鍵盤,果斷地按下了封鎖鍵。
在滴的一聲後,鍵盤上的紅燈亮起,瞬間從四周降下的屏蔽一切信號的八層機械門,將整個軍事指揮中心箍得像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
所有忙碌的身影都在這一變故到來時候停止了動作,目光聚焦在喬銘身上,而喬銘也一一打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