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並不想趕盡殺絕的。
輕歎一聲,紫霄驅動意念,那長戟包裹的銅色便盡數褪去,盤繞而上的海水將其洗練成了月白的通透。他埋葬於海底千年,浸染了水的屬性,變化多端。它隻任強者擺布,也唯有水族之王,能駕馭它。
紫霄眉間寶石微微一閃,長戟向前襲去。那鋒利的彎口眼看著要將虞淵化身的“巨蟒”攔腰截斷,卻忽然殺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彈開了長戟,也擋住了紫霄去路。
附著的靈力反噬,那餘波震得紫霄的虛影險些震碎。
待光芒淡去,紫霄才看清跟前人。那人掌心鑲嵌著一枚鱗片,而那鱗片,原是他的。
少年一身白衣似是雲做的,輕盈而又飄逸,無風而動。五官濃淡有致,濃墨點睛,又拉長了線條,筆觸靈動地勾勒了眼角眉梢。飄落在水麵的桃花,成了淡色的唇,帶著冰雪初融的氣息。一頭青絲披散至腰間,耳邊的一簇發纏繞著幾縷白金的絲線。
“你是如何識破的?”紫霄問他。
當初,他被困於道觀,承受千刀萬剮之苦時,是白澤救了他。
有了王母的照海鏡,他才得以與同族於虛界苟活。
入鏡前,他用盡最後氣力,將一片鱗扯下來融在了白澤掌心:“凡是鱗獸,都有性命攸關的一片鱗,我將它給了你,便能護你周全,即便是我自己,也傷不了你。”
紫霄並不後悔給白澤這片鱗,隻是他不願白澤卷入這浩劫中,因而在白澤追逐褚凰來到黑市時,將他困在了幻境裏。
他沒想到,白澤這便識破了幻象。
想知道為什麼,白澤卻不答他。
一聲鍾響,自九霄傳來,空靈而雄渾,似提點著朝來暮去,寒來暑往,終究逃不過周而複始的隕落。
一聲磬音,自高山傳來,綿長而悠遠,將亙古不變的定法,借由這長鳴警醒世間,教人斬絕妄念。
第三聲,是鼓聲,隨著那鼓點的密集,浮雲流轉,天地傾覆,山河倒掛著流入天際,瞬間將翻騰的巨蟒淹沒在了水天一色中。
高山之上,隻餘漫長的夜,星辰不移,四季不分,唯有靠著漏刻銅壺裏的漏箭來推斷時辰。
隨著一聲鍾響,那夜色中央忽然出現一處塌陷,像是有什麼重物墜落到天幕上,將整張夜色扯下。
先是一場雨,血紅的腐蝕著漫山遍野的花草,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天幕融化成了血紅一片的星河,驟然一團巨物翻滾著墜入天池中。
一人高的水花飛濺出來,澆灌到枯萎的花草上,便又教它們枯木逢春,死而複生。
天池水麵,翻湧著血色,霧氣彌漫。偶爾有零星的火苗蹦出來,卻又迅速被這來自於昆侖的池水剿滅。金色的字符纏鬥著、噬咬著,時不時崩裂出些許碎片,消散成了偃旗息鼓的幾縷魔氣。
先到一步的白衣少年,以赤足輕點水麵。
金色地漣漪輕輕蕩開,片刻後,那中央便浮起個虛影。
他的魂魄被打散了,隻能依仗白澤的靈力,勉強聚形。
白澤周身的雲氣將二人包裹其中,那白茫茫的一片,隔絕了水下血肉橫飛、不死不休的慘烈。
天地間,唯餘二人。
虞淵望著白澤,些許恍惚,不知跟前人,究竟是真真切切的本尊,還是他心魔所生。
他像極了被虞淵驅逐的每一個落寞的執念。
就站在他跟前,隔著一道門,隻靜靜等著,不知在等什麼。
這裏是不周山。
天柱本是倚著不周山而生,連通下界。凡是被點化的靈獸,都可借著天柱前往昆侖仙境,得王母庇佑。
然而共工為了不教顓頊得長生不死,觸不周山,致使山體崩塌,通往人間的天柱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