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這是什麼地方?”
小懸息站在斷成兩截的立柱前,提著個探照燈照著。野草已將那龐然大物覆沒,捂了它的嘴,自顧自地開出討喜的紅豔豔的小花來。放眼望去,那殘垣斷壁皆是如此,像是在一具骷髏裏生出勃勃生機。
東南處的峰頂上,生著個方正的池台,池子不見邊沿有任何遮擋,可那清澈見底的池水就是聚在一處,不見流瀉,俯瞰如一輪月。那池子邊緣,順著地勢往下,分別擱著四個笨重的銅壺,那池子裏的水,原本應當是順著第一個壺以此漏到最後一個壺裏,可如今,壺都幹了,壺身上的斑駁也不知是鏽是泥,像是出土的文物。第四個壺的下方是一口直徑兩米的井,洞口幹幹淨淨的,沒青苔也沒雜草,像是都懼怕著什麼。而井裏頭黑洞洞的,看不清有沒有水,丟顆石頭下聽不到響動,衝裏麵叫喊也沒有任何回音。
“這裏是不周山。”袁睿儀接過小懸息手裏的燈,注視著跟前的廢墟,像注視著許久未見而有些生分的故友。
“不周山?”小懸息仰起脖子打量,天是暗的,像是被人擦拭得幹淨,沒有一片雲,一顆顆星辰明亮如鑲嵌的珍珠。
“這裏是不被波及的地方,是人間與神界的縫隙。”袁睿儀輕輕撫摸小懸息柔軟的紅發,“也是虞淵從前住的地方。”
小懸息立刻瞪大了眼四顧:“媽媽住這裏?可房子都塌了……媽媽在哪兒呢?”
“他還有些事要處理。”袁睿儀目光落在如鼇腿的四根柱子上,他伸手一揮,那八角亭的頂便又堆砌上去。
“哇——”小懸息第一次見著袁睿儀這般放開了使用靈力,立刻就纏著袁瑞儀給他“再變個戲法”。袁睿儀搖搖頭,彎腰握著他小手往前一指,那些個殘垣斷壁便被光包裹著從綠意中掙脫出來,立柱聳立,榫卯相合,梁柱交界處,鬥拱鋪作,瓦片如魚鱗一般覆蓋在屋頂上,瞬間就使得一座內殿複舊如初。WwW.com
小懸息激動地跳起來拍手,也學著袁睿儀憑空一指,依樣畫葫蘆地讀取了那些木結構的記憶,使得他們“自行歸位”。
眼見著一座宮室拔地而起,恢複原貌,這回反倒是袁睿儀怔愣當場。
不周山,沒有乾坤係統,沒有對妖族的壓製,可小懸息原本就被虞淵施了禁製,照理能調動的靈力也隻有十分之一,可他依舊能使用有限的靈力自如地效仿他這個千年老猿精的“法術”……是虞淵出了什麼問題,導致禁製鬆動,還是說,“祭祀”已經啟動,他們已經得到了足夠的“獻祭者”。
“袁先生。”瘦高的管家楊雨,身後懸浮著三個乒乓球大小的黑色小球出現在二人視野中。他抬頭看了眼宮室,神色平靜道,“是否要整理下行李,盡快歇下了?”
袁睿儀這才回過神,與楊雨對了個眼神,知是都按他吩咐拾掇妥當了,便拍了拍小懸息的肩道:“小懸息這麼厲害!你便睡你複原的這裏吧!”
小懸息歡呼一聲,看著楊雨食指輕輕一點,那小黑球便順著他指的方向,漂浮到宮室中央緩緩落定下來,伸出八隻腳來站得四平八穩,隨後“噗”的一聲解開禁製,膨脹到一人高,隱去外殼,露出裏頭如蜂窩一般的結構。那黑漆漆的每一格裏都懸浮著不同種類的物品,衣物、書籍、玩具等等。這是小懸息的行李,另外兩個壓縮空間則是袁睿儀和楊雨的。
小懸息開開心心地放置自己的物品,毫無章法地擺得到處都是,他是真以為隻是來玩的,邊整理還邊扮演著爸爸和他自己,自問自答地解釋著自己如此擺放的初衷。
等都理得差不多了,小懸息抱著自己最喜歡的有爸爸味道的恐龍小毛毯,來找袁睿儀。
袁睿儀正麵色凝重地將自己的舊書一本一本地擱在桌案上,見著小懸息,便將打哈欠的他抱到床上,蓋上被子輕輕哄著。
小懸息今天第一次動用靈力,身體有些不適應,隻是自己並不知道消耗過度,不一會兒便眼皮打起架來。袁睿儀坐在床邊,邊輕輕拍著被子,邊細細打量他。小懸息眼窩很深,雙眼皮略寬,睫毛密而長,小小的鼻尖帶著俏皮的弧度。肉嘟嘟的臉頰上浮著兩朵淡淡的紅暈,像甜甜的一隻水蜜桃。
“爺爺……”小懸息迷迷糊糊地抱著小毯子道,“我總覺得,媽媽有一點不好。”
“什麼?”袁睿儀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總什麼都不說,讓我和爸爸著急。”小懸息抵抗著睡意,合眼又努力睜開,“上次也是,遇到了事情就躲起來,讓我和爸爸找不到他。媽媽好像總覺得,他一個人就可以了,可是,一家人的話,不應該任何時候都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