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百威:“我們和安樂自陳餘祥開堂以來,在江湖上最重名聲。黃小妮是何南情人的女兒——按中國的傳統也就是繼女,如果把她當禮品送人,此事傳到江湖上恐怕……”
伍平急道:“不算送人,我準備明媒正娶——”
陳百威不等伍平把“娶”字說出來,打斷道:“我們這次問鼎太平紳士,‘佳荷娛樂公司’的成績威望在香港是有目共睹的,不用玩什麼把戲隻須幾個議員秉公辦事就可獲勝。在這節骨眼上如果黃小妮與議員……別人會恥笑我太平紳士的頭銜來路不光明;同樣,人家也會笑議員……”
伍平此刻的心情就像剛剛被人吊起胃口,突然別人又把那件欲送他的東西當場毀了……他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久久說不出話來。文貴驚愕地望著陳百威。
伍平畢竟是政客,他回敬道:“一個人的威望不是靠自己吹噓的,要別人說好才算好。據我所知,香港幾個議員對陳堂主的評價似乎不宜樂觀。”
“如此說來,這幾個議員一定是聽信別人讒言,準備壓製我。”
“噢,會有這種事嗎?”
“當然有,你我心知肚明,隻是不便說出口而已,不過萬一有人真要那樣幹,也真是太不講道義了。伍議員,你說呢?”
伍平不愧是久經官場的政客,一點也不虛怯,振振有詞道:“不論是江湖還是官場,有史以來所謂權錢關係、利害交易,都是各取其所。其實這也是道義。陳堂主是聰明人,你說呢?”
“照議員這樣說,天底下的道義豈不給糟踏了?”
伍平滿臉堆笑:“陳堂主別激憤。官場上的事曆來是鏡花水月的多,說不清道不明,即使有人真壓製你,你能抓住證據把柄麼?回過頭來我又要勸你,好好的做著一家娛樂公司的董事長,幹嗎非要在乎一個有名無實的太平紳士?”
陳百威說:“太平紳士確實不算什麼,經伍議員提醒,這一次我非爭不可!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就衝這,我也不能放棄!文軍師,我們走!”
陳百威一出來,彭昆一看他的臉色便明了**分,不懷好意問道:“陳堂主、文軍師怎麼才來就急著走?”
陳百威不理不睬頭也不回地走了。彭昆向伍平打聽,伍平一肚子氣正無處發泄,見彭昆問起,罵罵咧咧道:“姓陳的是什麼東西,簡直太放肆了!”
坐著聊天的客人突然一陣騷動,大多數站了起來,管家垂手而立,站在伍平前麵:“老爺,金文泰港督來了。”
伍平罵道:“怎不早告訴我?!”
“才、才到的……”
伍平慌忙迎接,果見一頭金色長發的金文泰在眾人的簇擁下大步走來,一邊打著拱手,一邊用一口流利的廣州話與伍平打招呼:“我來遲了,恕罪恕罪。”
伍平迎了金文泰,見高朋滿座、貴賓如雲,心裏湧起自豪感,剛才的不快一掃而盡,心下道:“陳百威算個老幾?呸!”
在大廳一角,莫啟青私下問彭昆:“彭軍師,剛才伍議員為何生氣,他好好的不是泡陳百威帶來的電影演員麼?”
彭昆點頭:“我正要告訴你呢。”
莫啟青聽後道:“他這不是強製伍議員麼?”
“正是。”
“他實在太猖狂了,堂堂一個議員怎會聽他擺布?”
彭昆幹咳兩聲道:“依我看問題並不那麼簡單,陳百威一向很顧麵子,言必出,行必果,他既然如此誇下海口,一定會不擇手段達到目的。”
“你是說他會對競選太平伸士采取非常行動?”
彭昆不置可否地陰笑道:“這回又有好戲看了。”
陳百威、文貴回到別克車裏,黃小妮和兩名保鏢早坐在車上,見堂主不悅,都垂著頭不敢吭聲。
陳百威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說:“伍平真他她的傲慢,我去祝壽竟遲遲不肯露麵。”
文貴說:“也難怪,他在官場混的久了,什麼樣的人物都見過,自然不會把我們放在眼裏。”
文貴說:“堂主,剛才在伍家你已誇下海口,伍平肯定是要與你做對的,萬一當不了太平紳士豈不要遭人恥笑?”
陳百威把車開到一個街角停下來,說:“姓伍的傲氣太足了,我得煞煞他,隻有這樣他才不敢與我做對。”轉臉對兩名保鏢說,“你們就在這裏下車,我給你們任務,盡快查清楚伍平的起居飲食,行動規律。”
兩名保鏢下了車,文貴終於明白陳百威想幹什麼,說:“堂主,伍平可不是一般的富人,萬一……”
陳百威的決心已定,說:“正因為他不同一般,扳倒他更能顯示出我們的實力。”
黃小妮望著陳百威輪廓分明的麵部,感到他的英氣咄咄逼人她情不自禁在陳百威臉上親了一口……文貴迅速把頭偏向一邊,陳百威腳踩油門,車如離弦之箭,衝上街道寬闊的路麵。
十一月初十上午九點,伍平和太太一同由聖約翰大教堂附近的伍家別墅出門,準備去跑馬地寫字樓上班。伍家是香港馬會的主要股東,那裏有他專門的辦公室。
伍家本來有司機的,但伍平喜歡自己開車,今天也是同樣情況。所不同的是以往伍平都是一個人出門,因伍太太近來耳聞老頭子和辦公室的小姐有染,想去看個究竟。從伍家去跑馬地要經過半山區一段山道,開了沒多久就被前麵一輛客貨車堵了。伍平發現前麵的車斜著停的,不像是拋錨,想起五天前彭昆的提醒,已預感到不妙。
因山路狹窄,無法調頭,隻好硬著頭皮緊急刹車。
預感終於成事實。客貨兩用車上跳下兩名男子,一人持刀、一人持手槍,衝過來拉開車門,喝叫道:“快下來,放老實點!”
伍平看著眼前的利刃,哆嗦著求饒:“別、別這樣,你們是陳百威的手下吧?放了我,我答應他當選太平紳士。”
持刀漢罵道:“什麼陳百威、張百威,隻知道你有錢——快下來!”
伍平隻好下來,伍太太隨後走下私家車,因為腳軟,走得很慢。
一位劫匪安慰道:“不要怕,我隻要錢,不要命,保證不會為難你兩公婆的。”
伍平夫妻離開私家車,走了幾步,發現除了客貨車外,前麵還有一部小別克,車上也有兩個劫匪。
接下來夫妻被分開了,伍平被押上客貨車,伍太太被推往別克車。
伍太太沒有和丈夫在一起,情知不妙,賴著不肯上車。
一個麵目凶狠的大漢說:“識趣就聽我們的話。我們需要錢,你們需要自由,隻要大家合作,各得其所,反抗是沒有用的。我們請伍先生去一個地方,大家好好商量,他合作的話什麼都好說,若反抗,結果了他的性命!”
“你們千萬不要為難伍先生,他年紀大,經不起驚嚇的。總之你們要多少錢,我答應給你們就。”
惡大漢道:“這就對了,事情已經擺明,你的先生已落在我們手裏,要逃也逃不掉。伍太太要是想救丈夫,上車後再慢慢跟你說。”
伍太太隻好上車。隨後被麻繩綁了起來,雙眼蒙上繃帶,眼前一片漆黑……車開了一程,伍太太問:“你們要去哪裏?”
“當然是去很遠的地方,等伍先生安全到達我們的地方,自然就會放了你。”
“你們想要多少錢?”伍太太關心地問。
“數目多少我也不知,全由我們的老大拿主意。我們隻是蝦兵蟹將,上頭怎麼說就怎麼做。”
伍太太問道:“我怎樣把錢交到你們手裏?”
“先送你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然後你自己想辦法回去,等我的電話,不許報警,一報警伍先生立即沒命!”又補充了一句,“把電話號碼告訴我。”
伍太太喃喃道:“你們千萬不要為難我老公,要錢我一定想辦法。”於是告知電話號碼。
別克車駛出新界終於在一處僻靜處停下。伍太太鬆了綁,被推下車去。
伍太太見綁匪要走,又重複一遍:“別忘了,我家的電話號碼是1166。”
伍太太揭開紗布,陽光耀眼,好久才適應過來,而此時車子已不知去向。伍太太向路人打聽,才知道站立的地方已到了香港的最南端赤柱。
伍太太回到家裏,忙向子女傭人問老爺的下落,都說沒見回來,才捶著自己的腦門說:“我真糊塗,還沒付贖金,老爺當然不會回來——你們接到什麼人打來電話沒有?”
眾人搖頭,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伍太太於是把經過說了一遍,全家上下一時慌做一團。
還是管家見識多,說:“為了老爺的安全,這事不能報警的,得想想辦法——現在隻能耐心等電話。”
伍太太像溺水的人抓著了救命草,一把拉住管家哭道:“管家,你要幫我想辦法,我一個婦道人家,少爺、小姐們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無用人,我們全家就指望你了。”
管家道:“先別急,老爺平時和彭紳士要好,他是個足智多謀的人,找他準有辦法。還有在這段時間內,有人詢及老爺行蹤的,就說去英國料理生意,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我都依你。快給彭紳士打電話吧。”
這時,廳內的傭人報告,說有人打來電話,要伍太太接聽。
伍太太抹去淚,慌忙接過話筒道:“我是伍太太,我正在等電話呢。”
話筒那頭是“惡漢”的聲音:“伍太太,你先生在我這裏很好,他想念家人。”
“你們一定要好好待他,他從小就沒吃過苦的。”
“伍太太放心好,伍先生是我們的衣食父母,當然要好好款待,絕不叫他吃虧。”
“謝謝你們啦。”
“別客氣,應該的。”
“你們想要多少?”
“一口價,十萬大洋,少一個也不行。”
伍太太大驚:“你們有沒有搞錯?這麼多錢我哪裏拿得出來?”
“沒有錯,我們知道你家的底細。”
“要銀票嗎?”
惡漢冷笑:“銀票要去指定的銀行提取,我們沒這麼傻,要現大洋!”
“十萬現大洋目標那麼大,怎麼交貨。”
“你用木箱裝好,放在車上,去指定的地方就會有人來接。”
“我想和老公說幾句話。”
“不行。”
“萬一他被你們殺了,我不是白贖了?”
“好吧,”隻能聽他說一句話。”
話筒裏來了伍平的聲音:“老婆,快叫彭昆到家——”
伍平的話沒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伍太太掛彭昆的電話,要他火速過來。
一個小時後,門外有汽車嗽叭聲,仆人開了大鐵門,正是彭昆的雪佛萊轎車。
彭昆一進門就說:“我知道你們家出什麼事了。是議員被人綁架了嗎?”
“你怎麼知道的?”伍太太驚問道。
彭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我不僅知道議員被綁票,而且知道是什麼人主謀。早在五天前,有人向伍太太祝壽,目的是為了當太平紳士,後來被議員拒絕了,還吵了起來,當時我就提醒議員小心,誰想到會這樣快。如此囂張猖狂也實在欺人太甚。就衝這一點,這抱不平我打定了!”
管家試探問道:“你是說陳百威吧?”
“不是他還有誰!”
伍大少爺叫了起來:“這還了得,我老豆(爸爸)是議員,一個小小的娛樂公司老板竟敢如此大膽,我去報告警察查封了他!”
彭昆道:“查封他們是肯定的,但現在為時過早,我們該做的是如何抓住證據。”
“證據?可以抓到嗎?”
“可以。”彭昆道,“不過陳百威作案一向慎謹,滴水不漏,憑你們是對付不了他的。這次他碰上我,剛好還有幾筆舊帳沒算,伍太太,經過是怎麼回事?”
伍太太於是把經過說了。
彭昆聽說有一個“惡大漢”,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問道:“那個惡大漢長得什麼樣?”
伍太太正要說,電話鈴又響了。
對方仍是惡大漢的聲音:“喂,伍太太嗎?”
“我、我是。”
“我們老大說了,限你五天時間,一個子也不能少!”
伍太太還要說什麼,對方又把電話放了。
彭昆摸著下巴:“五天籌款……”
“五天籌款到是沒問題,彭紳士,你說這事怎麼辦?現在我們都沒有主意了,老爺他是從來沒吃過苦的。”
“隻要你能在五天之內籌足款就不怕,他會打電話通知交割方式,你們不用急,一切由我做主,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等五天後再做安排。”
伍太太搓著手:“那就拜托彭紳士了。”
“沒關係,我和議員是朋友。”
第五天,彭昆領著心腹一早駕著雪佛萊轎車來到伍府。
上午九點,惡大漢又打來電話。伍太太這些天一直心急如焚,不知丈夫怎麼樣了。
“錢籌得怎麼樣了?”對方一開口就問
“都好了,什麼時候要都可以。”
“很好。你耐心等著,我們老大什麼時候想好了交割辦法就會通知你,不許報警,當心撕票!”
“不敢的。求求你能不能讓老爺跟我說句話?聽到他的聲音也行,全家真的好擔心。”“不要擔心。伍先生好好的,他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一點虧也沒吃。通話是絕對不可以的,若想知道伍先生的安危明天一早去灣仔碼頭公共女廁會有發現。”放下電話,伍太太連忙告訴了彭昆。
“蘇小楓,”彭昆下令,“你馬上去灣仔碼頭公共女廁附近。凡有可疑人員,立即盯上。”
蘇小楓到傍晚才回,此時彭昆還在伍家等聽消息。蘇小楓帶回一個紙包,包裏有伍平被蒙著眼躺在一張小床上的照片,還有他的一張親筆字條:一切勻好,無行動自由,望盡快營救,錢乃身外物。
伍平民國十五年農曆十一月十五
另還有一張字條——關於交割之事,請於十一月十八日備足款項,用伍先生之別克車裝載,九點正從‘旺發’正大門出發,沿皇後大道一路向東,會有一輛車身披紅布的客貨兩用車出現。請盯緊這輛車,切記切記。
彭昆看罷沉思不語。
伍太太道:“上麵又不寫具體交割地點,真叫人難猜。”
“小楓,這個紙包你是怎樣得來的?”彭昆問道。
“我們依照軍師吩咐,提前趕到那裏,有個女人把廁所門鎖上,在上麵貼了一張字條——此廁維修,暫停使用。”
“為何不盯上那個女人?”
蘇小楓道:“我肯定會啊盯上。”
彭昆鬆了口氣:“後來怎麼了,那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