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萬曆四十四年(1 / 2)

“嗯?我...我在哪?”

郝新月被蟬鳴喚得悠悠醒轉過來,發現自己正靠在一棵大樹下,懷中抱著一桶雄黃酒。遠處,阿蓬江的洶湧水深轟隆作響。此時快到正午時候,陽光正烈,加上喧囂的蟬鳴,好一副自然的夏日風光。

郝新月緩緩站了起來,檢查了一下身上穿著的紗裙和薄衫。

“我的身上,怎麼穿著這明製的漢服?”

剛剛大學畢業當上曆史老師的郝新月,是個不折不扣的漢服愛好者。平時不但愛穿漢服出門拍照,還會動手做一些簡單的形製。憑借她多年的經驗,一眼就認出來了自己身上的是明製漢服。

“我不是在學校操場的樹下坐著看書嗎,怎麼會......”

思緒在此時突然中斷,一股原不屬於郝新月本人的記憶突然湧了進來,在腦中破碎、捏合、重組。

原來,此時正是公元1616年,明萬曆四十四年。這具身體的主人名叫呂渙真,年方十二,是本地蓬東堡管隊官呂重的獨生女。呂渙真年齡漸長,要給父親幫忙準備端午佳節的用貨,因此才過了阿蓬江去黔江縣城打了一桶雄黃酒;歸途中小姑娘身子太累,便靠在大樹下歇了一歇,卻不想讓後世的女子郝新月穿越到了身上。

而現在,郝新月就是呂渙真,呂渙真就是郝新月!

呂渙真提起桶來向家走去,心憂道:“我穿越到了明朝,爸爸媽媽怎麼辦,難道我好端端地坐在樹下看書,人就這麼消失了?”一想到自己失蹤父母哭天搶地的樣子,呂渙真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可是轉念一想,既然穿越這種不合理的事情已經發生在了自己身上,無論自己用呂渙真的身體在明朝生活多長時間,說不定有朝一日能穿越回現代的時候,自己還坐在那梧桐樹下看書呢。或許對於現代的親人來說,隻是過去了一瞬?

想到這裏,呂渙真的心堅定了下來,她是個純純的文科生,對於時間、穿越等概念一竅不通,但是她堅信命運不會對自己如此殘忍。既然來到了明朝,不如來之安之,好好生活下去。

“萬曆四十四年,應當是公元1616年了。”呂渙真用自己豐富的曆史知識推算著,“明末亂世啊...我雖是女子,但絕不甘願如同普通封建婦女一樣潦草地生活!”喵喵尒説

想到這裏,呂渙真的小臉上露出了和她這個年齡不符的堅毅。“就算是女子,也要嚐試著做出一番成就來!”

然而,這所謂“一番成就”到底指的是什麼,眼下呂渙真自己也不大清楚。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隻有十二歲,腦海中的閱曆並不多,呂渙真還是打算在這個時代先生活一段時間,多經曆經曆再說。

正尋思著呢,呂渙真的家----蓬東堡到了。

蓬東堡名字中帶個“堡”字,卻怎麼看也不像個城堡,隻是外圍築了一圈夯實的土牆了事,雖然這土牆也結實,不過終究不如石牆牢靠,若是真遇見敢攻打的敵人,怕是撐不了多久。

門口鬆鬆垮垮地立著兩個站崗的軍士,二人均身著破破爛爛的鴛鴦戰襖,頭上歪歪斜斜地戴著兩頂上了鏽的鐵盔,嬉戲似的懷抱兩根長槍,正靠在土牆上閑談說笑呢。

呂渙真搖了搖頭,破爛的明朝衛所製她讀書時早就知道,今日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後世的軍營,哪裏有這副模樣的站崗軍士?

“小姐買酒回來了!”見呂渙真的身影,一個軍士叫道。隨後兩人好歹是站直了,恭恭敬敬地向呂渙真行了個抱拳禮。

“小姐,這酒桶太重了,小的幫您拎回府上如何......”一個軍士諂媚地說道。

“不用不用,你們好好站崗就是對得起我爹爹啦。”呂渙真趕忙揮揮手。

“瞧您說的,蓬東堡讓呂大人,治理得好,哪裏來的賊寇啊。”另一個軍士嬉皮笑臉地逢迎道。

呂渙真沒有理會他們,隻是歎了口氣往家走去了。

沒有賊寇?回頭張獻忠和清兵來的時候,看你們還如何嬉皮笑臉!

蓬東堡內,各家軍戶也在準備著端午佳節。蓬東堡是個百戶所,內有軍戶一百零五戶,額定戰兵一百一十二名。然而隨著明朝衛所製的崩壞,這些軍戶雖說是軍籍,但大多已和普通百姓無異。呂渙真的父親呂重雖是以總旗充任蓬東堡管隊官,卻從未踏上過戰場,也不懂練兵,是靠緝拿盜賊升上的總旗。然而這並不代表呂重就是個吸骨敲髓的惡官,相反,他在附近的地界還頗有賢名。衛所長官侵吞土地之事在大明地界上及其普遍,然而在蓬東堡,盡管每家軍戶分到的土地都不多,隻能堪堪養活家小,但呂重卻未曾侵吞過他們的土地。除了職田外,呂重還收了一些早年逃亡軍戶家中的田地,然後將這些田地租給一些軍戶收租,其家境也就是如此了。軍戶家中有災禍,或是年成不好的時候,呂重也沒有過多為難過軍戶們。相反,上麵若是偶有賞賜撥下來,呂重也會下發一部分給底下的軍戶們,而不是像其他衛所長官似的全部克扣光。總之,呂重沒侵吞過活人的田地,蓬東堡從來沒因土地或繳租而鬧出人命過,還不定期能發一些餉,這就足以讓周邊其它百戶所的軍戶們羨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