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泰昌元年,公元1620年,八月廿三,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重慶府,石柱宣撫司,紅字營軍寨。
營中新修好的靶場上,紅字營乙隊管隊官沈玉奴正帶領隊中鳥銃手練銃。
“一!”沈玉奴高聲命令道。她年紀二十五周歲,關中人氏,原本隻是個普通軍戶家的媳婦兒,誰知萬曆四十七年關中大旱,家中顆粒無收,上麵又催著繳糧,沈玉奴隻能與丈夫舉家逃亡,流落川中。流亡路上,丈夫與兩個兒子相繼凍餓而死,唯有自己命好輾轉到達了石柱,被秦良玉安置下來,後來被編入紅字營。
沈玉奴是生過兩個孩子的身板,健壯結實,又曾經跟丈夫學過一些保命的把式,在這紅字營中苦練幾個月,算得上是有武藝傍身了,再加上她年紀稍長,待人有道,在紅字營整編之前就頗有些威望,因此被選做乙隊管隊。
“一!洗銃!”鳥銃手們抽出搠杖,齊刷刷地清理槍膛。
“二!”沈玉奴又喊道。
“二!下藥!”鳥銃手們掏出腰間竹筒,將火藥倒入。
“三!”
“三!送藥實!”鳥銃手們又用搠杖將火藥搗實。
這些步驟,均是來自於《紀效新書》中的銃歌,是鳥銃從裝彈到射擊的各個步驟。由於紅字營中無人會使用鳥銃,呂渙真隻能按照《紀效新書》上寫的來,將銃歌抄寫許多份,叫軍官們先記熟,再教給軍士們。好在紅字營現在已經有了識字的基礎,銃歌中有不認識的字,軍士們互相問問也就知道了。
乙隊在靶場訓練時,呂渙真就在軍士們的身後來回巡視著,觀察訓練效果。
由於之前沒人會使鳥銃,沈玉奴雖身為管隊,在發著號施令,自己卻也與鳥銃手們站成一排,認認真真地做著每一個步驟。
終於,十一個步驟做下來,終於聽見沈玉奴喊道:“舉銃!”
鳥銃手們齊刷刷地舉起了鳥銃,黑洞洞的銃口對著百步外的靶子。
二十杆鳥銃紋絲不動地舉在半空,隻等沈玉奴號令。
“砰!”隨著沈玉奴手中鳥銃的一聲響,其餘十九杆鳥銃也紛紛劈裏啪啦地響起來,硝煙頓時彌漫在靶場上,讓人吸了隻想咳嗽。
從洗銃開始,到扣動扳機,這些鳥銃手們花了兩分多鍾的時間。不過呂渙真倒是不很擔心,這些軍士們經曆過大埡口之戰,是見過血的,戰力和紀律都不成問題,隻是剛拿到鳥銃,不甚熟練罷了。
紀律的問題早就解決了,接下來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讓她們熟悉熟悉火銃的操作要領,就能上陣殺敵了。
“秦大紅!秦二紅!說你姐妹倆呢!”沈玉奴走到隊列中的兩個軍士麵前,嚴厲地訓斥道。
“說了多少遍了,開火的時候要睜著眼睛,盯著望山!你倆剛剛是不是把頭扭過去了?”
那秦大紅秦二紅姐妹倆看著年紀也不大,梳著利落的平髻,隻是低著頭挨訓。
“五十個深蹲,麻利的!”沈玉奴命令道。
不用說,“深蹲”這一詞,也是呂渙真帶到紅字營的。
“我看就這麼先練著,等營中鳥銃手們都精熟了,再加入陣型合練,你看如何?”呂渙真對身後跟著的何三妹問道。
何三妹作為軍紀官,在營中跟著呂渙真寸步不離。
“火銃的使法,咱們紅字營中沒有人會。”何三妹回答道,“卑職以為先按照書上說的,一板一眼地這樣練,就行。”
呂渙真點點頭,道:“或許還應該花些錢,再建個靶場。”
正說著話間,乙隊那邊又是一輪齊射。盡管有好些鉛彈並未上靶,但那百步外靶子後麵的土坡上,也是密密麻麻揚起了好些塵土。
這火銃打得比弩遠,若是能尋到肖剛,定能將他手下酉陽兵擊殺於弩箭射程之外。
一尋思到肖剛,呂渙真轉了轉眼珠子。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按照曆史的發展,川軍便要奉命援遼了。這一去,對付的是日後開創清王朝的滿洲八旗,並非是川中這些流寇土匪了。
呂渙真現在隻是個小小的紅字營統領,能對曆史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她心裏並不清楚。
甚至,自己如果也跟去了遼東,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未知數。
自己來明朝這一遭,若是為國戰死,也是個可以接受的結局,可若是死前父仇尚未報,又死得如何甘心!
除掉肖剛一事,要開始著手了。想到這裏,呂渙真轉身朝著營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