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一直持續到了深夜,這些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軍士們喝得爛醉如泥。第一次參加如此大規模戰役的馬祥麟甚至喝得不省人事,跟周圍的普通軍士們也不講什麼尊卑之別了,都相互倚靠著倒在一起。

“這個祥麟,以前可從沒見他這樣過。”許纓雙手叉腰,有些無奈地看著倒在地上的馬祥麟道,“別以後成了個酒蒙子了。”

紅字營這邊,有相當一部分女兵們沒有喝什麼酒,都還清醒著。也有像張鳳儀這樣喝醉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的。

“爹,娘,大姐,二姐,小龍......”張鳳儀醉得眼睛睜不開了,但還是嘴裏念念有詞,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淌。

“鳳儀給你們報仇了,鳳儀殺賊了......”

呂渙真聽見張鳳儀嘴裏的這些話,也想起自己死去的父親呂重來,不禁心裏一酸。

張鳳儀,這個背負著全家人的仇恨一直前行的少女,此時終於完成了複仇。可是這樣的結果對她來說,是解脫還是陷入了更深的掙紮?她為了複仇,不論是武藝還是讀書都學得無比認真,複仇成功之後,會不會性情大變?

眼前的這個少女,已經完全沒有了這個年代女子應當有的儀態,她僅僅是遵循著身體的本能,或是嚎哭、或是揮手、或是亂拍桌子。呂渙真擔心她再醉下去會出事,趕緊叫了幾個沒喝醉的女兵將張鳳儀抬進她的帳篷裏去了。

張鳳儀的醉是悲傷的醉,而那邊馬祥麟卻完全相反,他是高興的醉。打了規模這麼大的仗,自己還立了功,他今天喝酒時格外高興,一張嘴機關槍似的說個不停。現在醉倒在了地上,臉上還帶著傻笑。

“這個馬祥麟,今天的反應還算快。”呂渙真心道,“酒桌上那麼多人起哄,他處理得還算得體,沒給人留下什麼口舌。”

“隻是許纓姐姐心中肯定多少有些不高興了,我以後得更加注意些。”

呂渙真對馬祥麟的感情,是不摻雜男女之情在裏麵的。她的心理年齡本就比馬祥麟大得多,看他便如同年輕的班主任看班上的高中生一般。馬祥麟對呂渙真來說,是弟弟,是戰友,是朋友,跟男女之情沾不上邊。

隻是大明遠遠比不上現代的中國那麼開放,一些自己看來十分正常的舉動,在明朝人眼中便顯得親昵了。

“哎,還是要注意,注意!”呂渙真捏捏自己的鼻梁提醒自己道。喵喵尒説

“妹妹,不能讓祥麟就這麼在外麵躺著過夜吧?”許纓擔憂地說道,“咱們一道把她抬進帳篷裏去吧。”

“男兵營盤那邊,咱們不便進去呀。”呂渙真攤手道,“再說了,就祥麟那體格,姐姐......也搬不動吧?”

說到這裏,兩人噗嗤一聲都笑了出來。

好在秦良玉從城中雇的民夫一會就都到了,將慶功宴留下的狼藉都打掃了去。那些醉倒在地的軍士們,也都被搬回了帳篷裏。

第二日,城外大營中搭起了一座簡易的點將台,秦良玉論功行賞。虎字營、勇字營皆按首級敘功;紅字營則不同,所有軍士不論職位,各得賞銀五十兩,沈玉奴、梁金花、李鳳娘、周來娣四個管隊各賞銀一百兩,甲隊管隊張鳳儀賞銀三百兩,紅字營統領呂渙真賞銀五百兩。

紅字營拿到的賞銀令勇字營、虎字營的軍士們都十分羨慕,不過並不嫉妒。這一戰紅字營的英勇軍士們都看在眼裏,軍中以能者為尊,石柱軍將士們顯然已經接納了紅字營作為自己的一員。從今往後,石柱白杆兵的名號下,多了個由女兵組成的紅字營。

......

賞賜、撫恤等戰後事宜處理完成後,呂渙真本以為可以帶兵返回大圃寨旁的紅字營營地了,誰知秦良玉以采購馬匹需要時間為由,叫呂渙真在石柱縣城再待幾天。城南軍營中,秦良玉也特別吩咐騰出一塊地方給紅字營暫住。紅字營姑娘們剛剛領了賞銀,正好在這繁華的石柱縣城中四處遊玩,全當休假了。

這幾日裏,呂渙真都住在宣撫使府邸中自己原來的房間內。自從她去年離開石柱縣城訓練紅字營開始,這個房間就沒再回來過了。時隔一年再回,房間陳設也沒有變化,不禁讓呂渙真回憶起了剛到石柱的那些日子。

那時候父親新喪,呂渙真的心情十分低落,是秦良玉、許纓、馬祥麟這三人一直用各種方式關心著自己,才度過了那段灰色的歲月。如今回到此地,仇人肖剛已然伏誅,自己在石柱軍中已經打響了名號,還領著紅字營這一支部隊,像個小將軍的樣兒了。

早上洗臉時,呂渙真仔細打量了一遍水中自己的倒影,比剛接手紅字營時,又要長開一些了。

一日下午,呂渙真正在屋裏讀書,處理完一些文書的許纓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還沒接到回大圃寨的命令呢?”許纓隨手拿起桌上一個橘子,一邊剝皮一邊跟呂渙真閑聊道,“剛打完仗我這裏可有的忙了,真羨慕母親能給你放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