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作戰一天一夜,又不進水米之後,南路軍人困馬乏。可是呂渙真不敢懈怠,仍是帶隊一路向東南方行進。直到天已大亮,南路軍才尋到一座被拋棄的小火路墩,自離開遼陽之後不斷行軍作戰的將士們這才終於有了個歇腳之地。
這小小的火路墩顯然被拋棄的時間不久,以至於爐膛中的爐灰還尚有餘熱。火路墩外的一塊石碑上,刻著這裏戍守的八名墩軍的姓名——他們定是聽聞韃子犯境,沈陽被圍,於是早早收拾行李逃之夭夭了。
銀錢細軟自然是一分不剩了。令呂渙真感到驚喜的是,逃亡的墩軍們沒有把糧米和馬料全部帶走。將士們立刻利用墩裏的灶台生火煮粥,吃上了難得的一頓熱餐。
“小娘子,吃些東西吧。”何三妹把一碗熱粥端到呂渙真手上。令人安心的溫暖順著手掌傳遍了呂渙真的全身,經曆了一天一夜廝殺的呂渙真這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還活在這個世上。
“三妹,糧米夠全軍將士們吃的嗎?”呂渙真在下嘴之前,還不忘先關心一下將士們。
“夠的,原本突圍時姐妹們就隨身帶了些幹糧,昨夜從韃子身上搶來一些,今日在墩子裏又尋到不少,我粗粗估計一下,夠全軍支用兩三天的。”
“夠吃就好。派幾個人站到墩牆上放哨,其餘的都進墩裏來歇息吧。”呂渙真這才放心地靠在牆壁上,喝起粥來。
曆史,終究沒能被自己改變,渾河之戰仍舊按照曆史上的結局走了下來。援遼大軍幾乎全軍覆沒,沈陽徹底陷落,而遼陽自然不必說,也必定會如曆史上一般在幾天後落入後金的手中。
自天啟元年一直持續到天啟五年的遼東大屠殺就要開始了,數以百萬計的遼人將被野蠻的後金通過刀兵、奴役、壓榨、折磨等方式殺死,血淋淋的慘劇就要在呂渙真的眼前上演。呂渙真是萬曆四十四年來到的大明,到如今五個年頭過去,立誌救民的呂渙真自認為做了許多事,卻最終什麼也沒能改變。
秦邦屏、秦邦翰、戚金......這些已故的身影在呂渙真的眼前閃爍著。正如秦邦屏說的那樣,選擇戰死很簡單,活下去才是更加艱難的道路。死者長已,生者卻要背起血債,在複仇的道路上負重前行。
呂渙真從懷裏掏出戚金送她的那本《練兵實紀》,撫摸著戚金親筆所注的密密麻麻的筆記,呂渙真豆大的淚珠滴了下來,她趕緊用袖口揩幹,免的讓將士們看見了影響士氣,如此艱難的時刻,自己作為領袖絕對不能表現出一絲軟弱。
這本《練兵實紀》,呂渙真一直貼身帶著,如今廝殺下來,封麵上已經滿是斑斑血跡了,可是並不影響閱讀。呂渙真隨意翻看了幾頁,明明書是戚繼光所著,可是呂渙真字裏行間看到的都是戚金的影子。
“戚將軍,小女曾發過願,您在天之靈若是能護佑,小女必盡全力將韃子趕出遼東。”呂渙真將《練兵實紀》揣回懷裏,在心中暗暗下決心道,“從這本書開始,小女要將戚帥兵法發揚光大,救遼東萬民於水火,挽遼戰全局於將傾!”
“殺賊!殺賊!”懷揣著怒火,疲憊不堪地呂渙真沉沉地昏睡過去。
......
“也不知沈陽局勢如何了。”許纓看著北方烏雲密布的天空,心裏隱隱有些擔憂。
不僅僅是許纓一人,此時的秦良玉、秦翼明、秦拱明都十分掛念著沈陽局勢。他們是第二批援遼的川軍,由四川都司張神武率領入遼,現正奉朝廷旨意,在山海關駐紮。
行軍打仗並不輕鬆,許纓管著石柱軍的後勤糧草,需要向地方政府伸手要糧時,她往往還要親自出馬。因是女子身,沿途官員對許纓多有不敬,甚至對秦良玉本人在禮節上都要怠慢些,這些瑣事可沒讓許纓少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