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至旅順一線陷落後,遼東百姓們無論走陸路還是海路,都歸國無門,不願意淪為後金奴隸的紛紛離鄉流亡,可是卻不知要往何處去。

這個時候,一個不知從何而起的流言在混亂的遼東大地上傳播開來:“到鎮江去!鎮江官軍不僅不殺人,還施粥賑濟。”

換在平時,遼東百姓們是萬萬不可能相信這種傳言的。遼東百姓們已經被大明官府折磨得敏感而多疑了。萬曆援朝之役和高淮亂遼已經令遼東百姓們對大明王朝不抱任何好感。若不是後金屠殺奴役遼民,這些遼民們恐怕都要投奔到後金帳下做順民了。.伍2⓪.С○м҈

相比大明朝廷,後金韃子在遼民們的心中顯然是更可怕的存在。朝廷好歹隻是盤剝壓榨,不會直接揮起屠刀害人性命;這些韃子可是要命得緊,到處燒殺擄掠,不講任何道理。大明官府的通知下遼民們至少能夠苟活,被韃子抓去就隻有勞作到死的命了。

因此,“去鎮江”成為了遼東百姓心中的一個念想,他們拚了命的往東邊跑,往朝鮮邊境跑,以求能得到庇護很賑濟。

江濟財和丁發帶著手下的鄉親們算是運氣極好的一支流民了。大部分往鎮江逃竄的流民們都被後金的小股部隊截獲俘虜,等待他們的是奴隸的命運。而江濟財和丁發則為了不被韃子發現改變了策略,他們晝伏夜出,一到白天就尋個隱蔽之所讓鄉親們躲起來休息,夜裏趕路。

夜間行路的速度雖然慢,卻不會遭遇韃子的騎兵。江丁二人帶著鄉親曆經十幾天的旅途,終於離鎮江不遠了。

丁發救下的那個傷兵,此時雖然仍未痊愈,卻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他一度昏迷不醒,高燒不退,處於傷口感染的危險邊緣。流民中沒有郎中,隻能按照鄉裏的土方子,采些草藥搗碎了給這傷兵用上。還好這傷兵年輕,又體格健壯,這才奇跡般地挺了過來。

即將到達鎮江堡時,傷兵已經能夠下地自己趕路了。他自述名叫張小武,是四川都司張神武麾下標營的一名什長,也是張神武認下的義子,張神武本來是將張小武做為一名年輕軍官大力培養的,張神武堅持孤軍馳援遼陽後,所部全部在遼陽城外被八旗殲滅,隻有張小武一人重傷被丁發救下幸存。

張小武高燒退去後,詢問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們在往何處去?

“鎮江。”丁發回答道,“聽說有白杆兵在鎮江守著,能保我們吃頓飽飯。”

張小武是四川永寧人,當然不知道鎮江在哪,一問才知道是在朝鮮邊境,這可讓他大吃了一驚,從手推車上就要掙紮著爬起來。

“舍下大明重鎮遼陽不救,卻往那邊陲小堡去,這是做逃兵!我......我要去救遼陽。”

“我說恩人,咱們就別說這些大話了吧。”丁發無奈地看著這不滿二十歲的小恩人。雖說張神武救了丁發的命,但丁發今年三十出頭了,看十八歲的張小武便如同看小毛孩子一般。

“遼陽已經被韃子攻下了,袁經略也殉國了,你還去救什麼遼陽?”

“義父......義父還曝屍遼陽城下,我至少要去收斂......”

“你說要去收斂,韃子就讓嗎?”江濟財看不過眼,頂了張小武一嘴,“我說小軍爺,就算你神勇無雙,一個人能打一百個,那遼陽城外可是有三四萬韃子呢,你能打幾個一百個?”

“別說是收斂你義父的屍體了,恐怕到時候你自己的屍體都沒有人收斂,扔在荒郊野外讓老鴉啃呢!”

“哎呀不至於不至於。”丁發打圓場道,“張神武將軍忠勇無雙,肯定會有義民收斂他的屍體的。”

張小武一言不發,默默地背過身去掉了幾滴眼淚。

接下來的日子裏,張小武的身體一天天地好了起來,能夠下地走路,甚至幫忙推車做活了。他是被丁發江濟財這夥流民救的,雖然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謝字,平時幫鄉親們幹活卻賣力得很。江丁二人看得出來,他是在用實際行動答謝鄉親們。

相處近半個月日子,這些成年男子待在一塊,一來二去也都熟絡了。距離鎮江堡大概隻有兩三天的路程時,丁發和江濟財二人好奇地問張小武:白杆兵到底是一支怎樣的官軍。

四川本地人的張小武當然知道石柱白杆兵的名號,他解釋道:白杆兵是因為手上拿的長槍槍杆是用白蠟杆製成的,因此得名號白杆兵。

“秦宣撫手下的白杆兵確實是秋毫無犯。”張小武說道,“如果在鎮江的真的是秦將軍手下的白杆兵,各位大可不必擔心財物遭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