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期2:14-15歲)
Mission1
方形的水槽中,世界就此完成。在不用去學校的暑假中,每天都花好幾個小時不厭其煩的觀察著水槽。
一直觀察著螞蟻有那麼好玩嗎?
沒有麵龐的女人帶著十分明顯的不快問道。
不是在看螞蟻。笨蛋就不要隨便插話。
頭也沒回的說完這番話後,沒有麵龐的女人也就不再說話,但從那一天開始,放有水槽的那一塊地方就不再打掃了。沒有麵龐的女人之所以沒有麵龐,單純隻是因為沒有印象而已。
在居民十分有耐心,但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勞動下,道路一天一天延伸出去。那條道路毫無根據的胡亂分支,扭曲彎曲,然後又在什麼地方不斷交彙。看起來就像是走到哪算哪兒似的挖掘前進。但是,由於居民們沒有一絲猶豫,所以其中肯定有隻屬於那個世界的事物才能理解的某種法則在裏麵。至少在這個封閉的世界中已經是完美的完成品,沒有一絲破綻的法則。他認為這是充滿魅力的。
伏見君,觀察作業,為什麼沒有帶來呢?
啊咧……?
但是,每天都詳細記錄的觀察筆記,結果還是沒有找到,到底是為什麼來著……。被什麼給,弄沒了……?
呀哈哈哈哈,猿比古,你現在對這玩意這麼感興趣啊?
——叮。
清脆的聲音在頭上響起,馬上就要被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入侵的夢境被潔淨的東西衝刷掉了。
叮,清亮的鳴響。但是吹進來的風卻十分悶熱。頭發因為汗水粘在額頭上,摸上去觸感非常難受。
“媽媽,媽媽!”
好熱……吵死了……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擦拭著額頭。他之前是將額頭靠在麵向陽台的窗框上打了個盹。叮,窗戶上掛著的風鈴響了起來。
環視房間裏,
“結束了嗎?”
他對盤著腿,貼在矮桌上的八田說道。
“嗯,嗯,嗯。”
用團扇給自己扇風的八田用鼻子和上嘴唇夾住自動鉛筆,嘴巴撅成章魚的樣子發出哼聲。盡管從表情看好像是在認真地算著眼前的計算題,但探過頭去確認的話,就會發現從剛才開始就一個問題都沒有做出來。
“你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啊……”
感到十分疲憊的伏見抱怨道,再次將頭靠在窗框上。
陽台上的晾衣杆上掛滿了已經洗好的五名家庭成員的衣服,遮擋住了直接照射進房間的陽光。但是窗邊的榻榻米溫度卻比較高,說到底盛夏的大中午開窗戶這本來就是伏見無法容忍的。雖然有空調,但為什麼隻有電風扇在轉啊?電風扇前麵的網上綁有一條塑料繩。這東西明明不可能增加扇風效果的,綁那個東西有什麼意義啊。真是不明所以。
“媽媽,媽媽,海克裏斯不動了,媽媽。”
八田七歲的弟弟,小實趴在榻榻米上,仍舊大聲的呼喊著。小實的麵前放著一個塑料的昆蟲籠子。
“那根本不是海克裏斯吧。”
煩人和無聊的感覺堆積著到達極限,伏見從剛才開始就憋著想要如此指謫了。“哎!?”小實麵色頓時變了,從趴著的狀態站起身來。
“這就是海克裏斯吧?父親說過這是海克裏斯!就是海克裏斯!”
海克裏斯海克裏斯的,煩死了。
“海克裏斯啊……”
伏見單手操作起終端。稍微一搜索,就找到了幾十張表麵光滑,身體閃著黃綠色光輝,犄角粗壯的大型獨角仙的圖像。
“是這個樣子的。”
將圖像拿給小實,小實坐起身凝視著圖像。然後雙手捧起自己的昆蟲籠,眨了眨眼睛透過透明的塑料看向籠子裏麵,臉上的表情漸漸地愕然起來。
籠子裏麵趴著一隻包括犄角在內最多隻有五厘米長的,隨處可見的獨角仙。那獨角仙根本沒有理會一起放入籠子的樹枝,隻是趴在籠子底部一動不動。
“媽媽——!”
抱著昆蟲籠子,小實啪嗒啪嗒的跑向廚房。“媽媽媽媽媽媽這不是海克裏斯。”“小實!不是給你說過媽媽在用火的時候不能抓著媽媽麼!”聽到母親的斥責,小實哇的發出好像怪獸吼叫的聲音哭了出來。“可是可是猴子說這個不是海克裏斯!”“爸爸不是說了這個就是海克裏斯嗎,那不就行了”“可是猴子比爸爸知道的事情還多。猴子是不會撒謊的,爸爸撒謊了。”
怎麼就我成了不會撒謊的人。我也會的。
感覺到些許厭煩的心情,伏見咂了一下舌頭背向窗戶。明明是糾正了一個錯誤,但自己做的事情卻讓自己感到有些火大。
“……我去買點什麼喝的。”
伏見對八田說著站起身,“猿比古君,麥茶的話我家還是有的哦?”與弟弟的哭聲混在一起,母親的大嗓門傳了過來。在這麼喧鬧的環境中竟然能聽到自己隨口說的話,這順風耳真是令人敬畏。
“不用了。我想去買點碳酸飲料喝。”
“咚——!”
伴隨著奇怪的聲音,有什麼從背後衝向伏見。伏見剛站起來的瞬間膝蓋窩就被撞了個正著,這讓他站立不穩,“哇”的一聲摔倒了。“臭小鬼……”伏見整個人趴在地上,屈辱地轉過頭,隻見八田三歲的妹妹小萌發出“咚——!”的奇怪聲音撞向地板之間的橫柱子,不知道因為什麼屁股著地之後還咯咯的笑了出來。廚房那邊弟弟仍舊不住地在“海克裏斯、海克裏斯”地叫著,同時不顧樓下居民的感受,用力踩踏著地板。床邊的風鈴震動發出叮叮的聲音。妹妹再次開始“咚——”的玩耍,在狹小的起居室跑來跑去,向牆壁以及柱子上撞去。
麵對著矮桌,八田擺出一副別說是對學習,就連對整個人生都開始感到煩惱的表情,艱難應對著問題的他,肩膀開始震動。
“啊——!吵死了——!”
高舉雙手將矮桌掀翻。
“根本沒辦法集中精力啊!小實!小萌!你們倆就不能安靜一分鍾啊!”
輕易壓過弟弟妹妹吵鬧產生的抱怨,卻被廚房傳來的“美咲!你是最吵的!這句怒吼聲輕易壓過了。
+
由於八田說沒有什麼進展,所以兩人決定去圖書館。
“真是的,為啥是我們被趕出來啊。咱們可是應考生啊。那兩個閑著沒事的小鬼才應該去外麵玩的。”
八月下旬,八田兩人落得一個不得不在酷暑的中午,這個陽光照射最為強烈的時間出門的下場。到離八田一家所住的員工宿舍最近的圖書館,步行要花三十分鍾,這簡直可以比擬一邊尋找綠洲一邊穿越沙漠的苦行了。
“一分鍾了,給我團扇。”
“啊—,已經到了啊。真是的。”
伏見伸出計時的手,八田將給自己扇風的團扇(在起居室裏隨意放著的,上麵印有一個寒酸商店的名字)遞了給他。
“啊—啊,沒有自行車真的是太要命了。看來得考慮弄個什麼新的代步工具。”
以前一直停在公用門旁灌木叢中的八田的自行車,是在今年春天的時候丟失的。也許是被偷了,也許是被人發現給挪走了。無論怎麼說,連續兩年違反學校製度騎自行車上學的八田,是不可能大張旗鼓尋找犯人的,結果也就不去找那自行車了。
“好想不再騎自行車啊。想騎別的了。”
“摩托之類的?應該還沒有駕照吧。”
“我生日已經過了,所以還有一年就能拿到了。”
“啊,有賣冰淇淋的自動販賣機。去買吧。”
“你還真是喜歡冰淇淋呢?小心吃壞肚子。”
“我決定夏天結束之前就靠冰淇淋和碳酸飲料生存。”
“那根本生存不下去的。記得吃點其他東西。”
“那,不活著也無所謂啦。”
“別啊別啊,好好活著。當著應考生而死去的人生實在是太沒勁了吧。啊,一分鍾到了吧,給我團扇。”
兩人在炎熱的天氣裏一邊走一邊囉囉嗦嗦的說著。
應考生,初中三年級,暑假的末尾。
“啊—啊,中考啊。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呢。”
根本就沒有認真進行考試複習就已經厭煩到不行的八田有氣無力地說道。“也是啊。”伏見內心這麼覺得,原本是嬰兒的八田的妹妹現在已經能夠到處亂跑了。
“猿比古你是高中隨便挑著上不用發愁,我就算再怎麼努力也肯定上不了什麼好學校的。”
“美咲你是很有爆發力的,花一星期的時間把知識從頭到尾硬塞進去的話,說不定就能過關。”
“不是說了在外麵不要叫我名字嘛,猿比古。”
“……”你對於自己的自相矛盾還真是一點自覺都沒有啊。“幹脆就別去了唄,反正也是不怎麼樣的地方。學校教的東西也沒什麼意義。一分鍾了。”
大概是都有些不耐煩,忍受著陽光照射的兩人互相說話都有些不客氣,一分鍾時間之後伏見就將團扇奪了過來。他的話原本隻是想諷刺一下。
“啊,對啊。就是這樣啊”
沒想到八田卻好像從中想到了什麼似的,聲音一下子明快起來。
“我呢,初中畢業之後打算離開家。小實是小學生了,小萌也越長越大,那間員工宿舍住五個人,再怎麼說也太擠了。然後呢,要住的話我打算到鎮目町去住。鎮目町的房屋中介有好多都是地下的,就算沒有父母的同意估計也能夠找到願意租房子給你的。然後,”
之後的話才是這個主意的主要內容,而八田卻兩眼放光的將臉靠了過來,直到能夠享受到團扇的風才繼續說。
“要不要咱倆一塊兒租?把那兒,當作我們倆的基地。”
拿著團扇的手下意識的停了下來,伏見眨了眨眼。
“……你是一個人付不起房租才邀請我的吧。”
伏見半眯著眼說道,
“啊哈哈,果然被你看穿了嗎?”
八田也十分幹脆地承認,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
“畢業之後就能夠打工了,當然我會出一半的。如果我沒出的話到時候趕我出去也沒關係。或者說趕走我你一個人住。還有飯我來做,打掃也交給我。反正這些你什麼都幹不了。”
“猿比古,你每月都有好幾天不回家,睡在網吧裏吧。隻有在沒人的時候才回去,有人在的時候就不回去的家……你是不需要的吧。”
稍微垂下下顎,回應著八田視線的伏見,一時有些語塞。
八田這人基本上都是缺根筋的性格,但會在奇怪的地方看得很準。他會根據自己的價值觀來決定事情然後強加給別人,多數情況都會不得要領而惹得別人生氣,但也有意外蒙到對方得分最高的心坎上的時候。
不是0分就是100分,類似這樣的家夥。
剛才的那番話,就正好是100分。
伏見放鬆身體微微地歎口氣,臉龐也自然的鬆弛下來。
“……還是去jcube吧。搞一些稀有卡片在黑市拍賣上賣掉,就能掙到些房租。”
一臉緊繃表情等待伏見反應的八田,重新變成了明快的表情。
“還有這種掙錢的方法啊!果然你這家夥好厲害。”
“我是不想去幹那種體力勞動的打工。還有,至少要有浴室和空調,否則我可不幹。”
“我覺得要是有屋頂的話就最好了。屋頂上的直升機停機坪向兩邊分開,中間飛出一架戰鬥機。要說基地嘛,就得是這種感覺”
“要那麼說,我覺得地下室更好。在地下建造一個巨大的水槽,在裏麵研究宇宙射線。那個設施可是超級帥氣的。”
“你打算在地下建造火箭嗎!?地下的話就是那種嗎,將自來水管的水抽幹就出現一條橫向通道通向基地,這種吧!”
“不是火箭,是宇宙射線,中微子什麼的。”
“啊啊,那個中微子宇宙飛船啊。”
“算了……就算是船吧。”
這樣的對話,從初中一年級起就已經不知道重複多少次了。
既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去學校的意義。伏見覺得,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講些沒完沒了的無聊對話才更有意思。話雖如此,外麵熱的讓人口幹舌燥,而且過不多久終端也就沒電了,不可能正好遇到能夠繼續逃避的地方,伏見對此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最終,仍舊隻能踏著被曬燙的柏油,走在通往圖書館這個擁有空調以及插口的現實空間的道路上。
+
陪著八田度過了一段怎麼看也沒有進展的複習時光,一直在圖書館乘涼到關門,隨便找了家快餐店吃完晚飯之後就回家了。一輛即使在已經暗下來的天色中也能從造型分辨是進口車的汽車停在家門前,應急燈不住地閃爍。由於伏見的家沒有大門也沒有庭園,玄關直接就挨著大馬路,所以門前橫著一輛很寬的外國車的話,無論如何都會占領旁邊的半條行車道,對後麵來的車造成麻煩。但是那輛外國車卻一副停在這裏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很有威嚴地停在那裏。
穿過外國車和自家牆壁狹窄的縫隙,來到玄關。剛踏入門廳就覺得家裏的空調開的有些太大了。
隻見一個穿著華麗晚禮服的女人,正從麵前的台階上下來。
“是的,今晚有無論如何都推不掉的其他預定,無法回應您真是對不起。請向您的夫人說聲恭喜。我已經派人去送花了。”
對著放在耳邊的終端說完充滿社交辭令的對話之後,就關掉電話,轉身麵向幾級台階後穿著燕尾服的男子。然後一改聲調,用十分低沉的嚇人聲音說道,“大川會長那邊明天我直接過去,上午的會議露個臉。另外給我準備十時台的票。”
“謹遵吩咐,社長。”
那女人發現了台階下仰頭看自己的伏見。一看到伏見的臉就十分不快的皺起眉。
“總是這麼晚回來嗎?”
為什麼會被平時都不在的人這麼指責啊。雖然想回到自己的房間,但台階上卻有女人擋路,伏見默默地轉身走向一樓的餐廳。
“我說。”
台階上傳來的聲音叫住了他。
“仁希他出事了。姑且告訴你一聲,畢竟他是你的父親。”
聽到這個名字伏見身體不禁一抖。
這個女人與自己平時是什麼關係,大概用最簡單的話來說明的話——無視兩人直接的聯係,兩人都是通過那個男人的關係來稱呼。對這個女人,伏見木佐來說,伏見猿比古是“仁希的兒子”,伏見仁希是“你的父親”。對伏見猿比古來說伏見木作是“那家夥的妻子”,伏見仁希是“你的丈夫”。
女人對燕尾服甩了一個眼神,燕尾服施了一禮之後先走了下來。等燕尾服從伏見身邊走過,向門口的車走去之後,女人繼續說道。
“他住院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住院?為什麼?”
如此意外的消息讓伏見也不得不用十分正常的反應來對待。
這個暑假一直都持續著相對來說心情平穩的日子,的確是進入八月之後就一次都沒有見到過那家夥。
那個女人說是由於不健康的生活導致的內髒的疾病。一直都覺得隨便在什麼地方讓人拿刀子捅死得了。但是,生病……這還是從來沒有想象過的事情,伏見一時覺得有些不知所措。那人還不到三十五歲呢。這個年齡就因為生活不健康把身體搞到住院,可見平時的生活方式有多糟糕。
“醫院的名字西田先生已經告訴我了,要不要去探病?至少從遺傳學上來說那是你的父親。”
說完,就遺傳學來說是伏見母親的女人,就出門參加需要穿著華麗晚禮服出席的那種,而且不是熟人妻子的生日Party,而是企業宴會之類的社交晚宴去了。兩人已經有一星期的時間沒見過麵,而見麵之後說的話也隻有這些。
伏見停下了向餐廳走去的腳步,從台階的邊緣上了二樓。因為台階的正中間貌似還留有那個女人強烈的氣息。
住院……,是能治好的病吧,應該是這樣。當然,也期待是治不好的病,一生在病房裏呆著是最好的。
理所當然沒有探病的義務。雖然一瞬間想到可以去對穿著醫院發給的衣服,躺在一群老年人中間的那家夥嘲笑一番,但在頭腦中稍作想象,就突然感到一陣火大,沒有絲毫有趣的地方。
對於伏見來說,“那個女人的丈夫”——伏見仁希這個男子,是由天真無神經、缺心眼,以及自覺的惡意、非自覺的惡意,各四分之一組成的。
有一件在婦產科的新生兒室發生的事情。也許是不將想到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就會不舒服似的,他透過玻璃看到新生兒長相的瞬間竟說道:“哇,好像猴子。好惡心”,毫不在乎其他護士以及母親的目光,大放厥詞,“那麼就用這個取名字了”,伏見的名字就是這麼決定的。當時仁希十九歲。甚至都沒有成人。(編者注:在日本,二十歲才算成人)
告訴八田的弟弟那不是海克裏斯大獨角仙的時候,感覺到的厭惡心情,現在伏見明白了。其實也不過是和那家夥做了同樣的事情。那家夥的身體裏就隻有惡意,與之相比自己的所作所為中有百分之九十九是善意。即便如此,對於破壞了小實心中的那個放置不管也沒問題的他自認為正確的世界這件事,還是讓伏見感到一絲沉重。明明不願意承認自己身上有任何一毫克的部分與那家夥相似的說。
暑假的自由研究選擇觀察蟻巢,是小學一年級時候的事情。
在那年暑假中,小學一年級的伏見按照已經養成的習慣,清晨一醒來就穿著睡衣看向水槽——結果發出了悲鳴。
立刻明白了這是那家夥的惡作劇。伏見所認為的“充滿魅力法則的世界”,在一個晚上就被破壞的體無完膚。他哭著立刻就將水槽和觀察筆記燒掉了。
要說那家夥到底幹了什麼。給水槽裏灌入汽油淹死所有的螞蟻,而且還在裏麵扔進去幾隻特別大的蟑螂。
Mission2
“猿比古,我看過全國模擬考試的排名了。四十五名是怎麼回事啊?是肚子不舒服嗎?”
大貝阿耶時隔許久後與自己的這番對話,是在進入秋季,製服也換上冬季製服的時候。
夏天的時候大家的感覺還比較模糊,但到了第二學期,每月如此的模擬考試,強行將應考生這樣一個職責推給了所有的人。
“啊啊,我還沒看結果呢。四十五名?大概是沒有采取任何對策的原因吧。”
說話的地點是男生廁所的外部走廊。這邊進行的好像抱怨的對話,招致從廁所出來的三三兩兩的人一臉吃驚的看向這邊。這個時間,大家都正好在查看向各自終端發送的這次模擬考試的成績表。
“哇,你真是太糟糕了。你剛才這話絕對會讓全國所有的初中三年級學生心情不爽的。就算在夜路上被人捅了都沒得抱怨。明明就沒有幹勁兒還賴在四十五名的位置上不走。要是一落千丈的話反倒讓人爽快,幹脆給我落到一百名以後去。阿耶我非常輕鬆的拿到了椿原學園的A判定。”
不知是在表明自己應考生的身份還是什麼意思,阿耶向上推了推棱角分明的黑框眼鏡,將顯示著成績表的終端給伏見看。被十分麻煩的人物抓到,感到十分不耐煩的伏見隻好無可奈何的回應她。
“啊,是嗎。要是水平足夠上椿原高中部的話,初中的時候就該上那裏的初中部啊。”
這句話暗含著“要是那樣的話就可以不用看到你的臉了”的意思。
“哼,從初中直升的人,全都是從小學六年級就放棄學習的笨蛋們。阿耶才不會與那幫笨蛋為伍呢。”在夜路上被捅的人肯定是你。你最好被捅,我可不會提醒你的。“今天沒有跟美咲勾搭在一起?真少見呢,沒有朋友的你們倆一直都是綁在一起出現的說。”
“上個廁所用不著一起吧。”
伏見和八田中學三年非常湊巧的一直在同一個班級,也非常湊巧的一次都沒有與這個麻煩的表妹同桌過。對於伏見來說這是非常大的幸運,但對於挺中意八田的阿耶來說,可能就是不走運了,所以感覺她對這事耿耿於懷。
“啊,猿比古一”
隨著叫聲,猛然衝過走廊拐角的八田又以同樣猛的勢頭拐了個直角衝了過來。“哦,哦哦,大貝,”遲了一些才發現站在伏見身後死角的阿耶,結果伏見被夾在了兩人中間。
“啊咧?大貝,你眼睛近視了嗎?難道是學習太用功結果視力下降了?”
八田有些吃驚的說道,阿耶挺了挺胸脯,煞有介事的推了推眼鏡。說起來,以前的確是沒戴眼鏡呢,伏見聽到八田說才反應過來。因為是無所謂的事情所以之前一直沒有注意過。
“真是失禮的家夥。阿耶我這麼厲害的人,根本不用努力到要把眼睛弄壞的地步去學習呢。”
“嗯一嗯?你的眼鏡,和猿比古的很相似啊?”
“偶然而已。比起這個,美咲君你模擬考試成績怎麼樣?”
阿耶轉移了話題,八田則“啊,對了。猿比古一”地一臉難為情的岔開話題。
“不知道我媽怎麼就知道了今天模擬考試的成績,正等著我回家呢。哎呀,反正再怎麼隱藏也是沒用的,所以肯定是要給她看的,不過等到父親回來之後這事就好收場了。晚上之前的時間要不要到哪兒消磨一下?”
“看來你的成績無需多問。真是可憐啊,美咲君。這個,公開發表的前一百五十名理所當然是沒有你的名字,所以結果我也能夠猜到了。”
“那,那大貝你又怎麼樣啊?”
“阿耶我是三十名。比猿比古還要高十五名。”
“隻是三十名而已,有什麼可吹噓的啊。”
聽到伏見插嘴,阿耶把眼鏡扶了扶瞪著他。
“四十五名的話自然是丟人到不能大聲宣揚了吧?”
“三十啊四十五啊,你們說的不是滿分一百吧?唉,你們倆的血緣還真是優秀啊。感覺你們說的話跟我的完全不在一個次元啊……”
八田垂下肩膀歎息道。
因為學院而被當成這家夥的同類這句話,0分。感到有些不痛快的伏見丟下兩人邁步走開。說到底為啥要在廁所門口站著說話啊。“喂?猿比古?你今天放學有空吧?”“猿比古!你這人還真是太自我了。”另外兩人一邊抱怨一邊追了上來。
+
“啊一啊,真想早點弄個能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代步工具啊。總是坐公交車真沒勁。”
蹲坐在鳥黐町五丁目的公車站牌旁邊,等待回家的公交車,八田玩著終端裏安裝的遊戲,伏見一邊喝著碳酸飲料一邊隨意的使用終端瀏覽網上的內容。
鳥黐町和鎮目町的邊界就是這個公交線路。伏見和八田去鎮目町的時候,總是從這個公交站出發。
“啊可惡,死掉了。啊?要不要續硬幣?哦,既然都這麼說了,那當然要用。”
也許是為了從模擬考試的結果中逃避,貌似八田給自己下了今天玩遊戲也沒關係的許可。不過,很明顯他心思不在這上麵,從旁邊一聽就知道從剛才起沒玩多久就GameOver,然後抱怨兩句繼續遊戲。那個硬幣是收費的好吧。伏見在旁邊看著八田上套卻置之不理。
“喲,哈,唷,可惡啊,到處亂竄的……我說,猿比古。今天我聽大貝說了,你父親最近一直在住院……?”
眼睛也不離開遊戲,八田冷不丁的問道。有那個女人在就會告訴八田一些多餘的事情,對此伏見有些心情不爽的說“是啊”,隨意的敷衍著。
從夏天開始就一直住院的那個男人直到現在也沒有恢複。三個月不用見到那張臉這一點,對夥見最近心緒的穩定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你去探過病了嗎?”
“為啥啊。沒去過。”
“還問為啥……他姑且是你父親吧?”擺出好像要吃了遊戲似的姿勢,八田含混地說道。“……我也是知道的,對你來說,這個是有些,那個的。”
“有話說清楚啊。那是個奇怪的人,變態的人,是個渣滓。”
“他現在生病了吧?你這麼說他太過分了吧。”
八田從遊戲中挪開目光。就在這個瞬間遊戲中響起了爆炸音,“啊,可惡啊”,八田不住的撓頭。
“美咲,你今天真無聊呢。”
喝了口碳酸飲料,伏見輕輕打著嗝,說出帶刺的話。
“不是說了別在有人的時候叫我的名字嘛。什麼啊,說我無聊。”
八田的聲音中也帶起刺來。
“你說的話好普通啊。”
“……”八田暫停了一會兒,“……那是,因為我跟你不一樣,很普通的,”八田十分不滿地說道。“再來一次,真是氣死我了。”說著抱起終端,彎下身開始遊戲。
伏見對於八田有些失望。最近的八田,也許是被中考的氣氛所吞沒,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得個四十分或五十分的八田一點意思都沒有。全力猛衝不是0分就是100分的八田才更有趣。
瀏覽網絡也沒有什麼有趣的信息。伏見將終端插入口袋裏,滿心不痛快地剛想把瓶口對準嘴巴,
“可惡,又死了。”
一邊露出醜態,八田一邊搶過瓶子,把瓶子裏的東西往嘴裏灌了一口。
“啊一真是的,無聊啊,什麼都好無聊。”
八田好像是要發泄什麼似的將瓶子隨手扔了出去,但卻“哎呀”的叫了聲不好。
瓶子一邊回旋一邊飛出去的方向有個運氣不好的行人。伏見在內心歎息.伸手抓住屁股抬起來的八田的夾克後背,做好一打中那人就立刻逃跑的準備。
以非常出色的控球力扔球擊中了行人的後腦勺——的前一刻,隻見那行人毫不慌亂的單手接住了那個瓶子。
對方是一個頭發不知是染的還是天然的紅色,好像鬃毛一樣倒豎著,目光銳利的男人。周圍還跟了五、六個手下。全都是一副不怎麼樣的裝束,看起來就是群小混混。
偏偏竟然扔向了這麼一群不好惹的人。鎮目町有幾種人是一般人絕對不能招惹的。諸事不順的時候隨便扔個瓶子竟然都能闖出這麼大的禍。
“是你扔的嗎,”紅發盯著八田。
“尊。就別嚇唬初中生了。”
旁邊的一個高個男子,用輕浮且十分柔和的關西腔對紅發說道。
“你、你你,你說誰被嚇住了……”
無論怎麼看都被嚇住的八田卻不服氣的冒頭出來。伏見立刻用手使勁兒按住八田的肩膀盯著關西腔。雖然那個紅發看起來是頭目,但這個人應該是掌握著紅發的韁繩。
關西腔臉上浮現出苦笑,聳了聳肩頭。“走吧”,催促紅發。紅發也“嗯”的短短笑了一下,轉過身邁步走去。其他的手下也紛紛跟在他身後。
“嚇、嚇死我了……”
八田用顫巍巍的聲音說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伏見也歎了口氣放鬆緊張神經的時候——
漸漸遠去的紅發,非常隨意的向後拋出那個瓶子。
瓶子滑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落在了八田的腳邊。
瞬間,瓶子被激烈的火焰所包圍。一股炎熱的火光竄上臉龐,伏見下意識的閉了下眼睛。
睜開眼之後,隻見瓶子因為瞬間的高溫而溶化成了液態。好像岩漿一樣紅色的東西汩汩的流了出來,但很快就冷卻凝固。可瓶子原本的形狀已經完全被改變,變成如同粘乎乎的史萊姆的樣子。
+
這個傳說,並不如乘坐飛船的男子的傳說古老,隻是在近一年的時間裏被人們口口相傳。
這是與乘坐飛船的男子的傳說一樣,有關於一個男子的都市傳說。
擁有燃燒的火焰之力的,存在於鎮目町的一個怪物的故事。他擁有猙獰的肉食野獸一般金燦燦的黃金色眼瞳,以及好像燃燒的火焰一般的紅色頭發,因此被稱為“赤色怪物”。
“赤色怪物”率領著手下,隨意破壞著自古以來就盤踞在鎮目町裏層社會的流氓無賴們。有很多流氓無賴也都加入到急速擴張著實力的“赤色怪物”的同伴行列中。但據說,他們中的大部分都被怪物的火焰給燒成了灰燼。
但是如果能夠跨越這場火焰的考驗,生存下來的人,就能夠得到“力量”。
“力量”……?什麼樣的……?和溶化了那個瓶子的力量相同的……?
伏見滑動著終端畫麵的拇指停下了。
他對於尋找著證實都市傳說真實性消息的自己感到滑稽。那隻是動了手腳而已。伏見喝的的確隻是自動販賣機裏賣的碳酸果汁,但八田扔出去之後,肯定是被對方掉包了才扔回來的。
“與其在那裏閑著無事,要不要加入我們啊,初中生。”
在與紅發一起離開的時候,關西腔的男子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你們積攢的怨氣,我能提供發泄的地方。”
鎮目町的車站前,懸掛著巨大街頭廣告的購物大廈一座挨著一座,雖然這裏是作為麵向年輕人的街道而開發的,但同時也有幫派之街的另一個側麵。隻要踏進一邊的小胡同,犯罪集團的不法行為,以及不良團體的相互衝突就隨處可見。
在這種環境下勢力急速擴張的幫派集團——要不要加入,那個關西腔,是在發出邀請?向我們這樣的初中生?太傻了,怎麼可能是認真的。肯定是逗我們玩的。
“……伏見。”
就算他是認真的,邀請初中生加入幫派也不可能派上什麼用場啊。最後肯定會被當作壁虎尾巴的。這個是怎麼說來著,肉包子打狗?他們就是靠那種裝神弄鬼,吸引年輕的小子,然後招收進入幫派的嗎。那就是他們“勢力急速擴張”的原因。這哪兒是幫派啊,簡直就是一群雜耍的啊。
“……伏見。……伏見!”
頭頂上傳來一聲幾乎要擊碎頭蓋骨的呼喊。雖然聽到了喊自己的聲音,但之所以沒有反應是因為覺得沒有反應的必要性,伏見無可奈何的抬起頭。
那是英語科目的老師,同樣也是一年級時候的班主任,隻見他繃著臉站在伏見座位一旁。所有趴在桌子上做著考試試卷的幾乎所有同班同學,有些人偷偷的,有些人十分明顯的,但全都擺出一副受到幹擾的表情衝著這邊。
“沒收,給我。”
教師說著伸出手來。有學生上課期間擺弄應該是被鎖定了的終端,這件事直到最近學校一側才知道。一直被懷疑在一年級的時候有作弊行為的八田,也因為這個暴露了作弊手法。問題鬧得很大,之後還設立了在模擬考試以及定期考試的時候將終端由校方收起來的措施,但這並沒有解決根本問題。
校方目前還不清楚解開鎖定的是目前在學生中流行的『jungle』這款應用。雖然對學校係統負責人的無能感到無奈,但『jungle』頻繁的版本更新,以及潛入終端係統的方法不斷變更也是原因之一—這就像是在畫麵上不斷變化姿態的屏幕保護一樣。
“我不是說讓你給我嗎。”
看到伏見無視命令,教師就打算強行將終端拿過來。無能的人擺出好大的譜聚集在一起,以為能教給學生點什麼啊,伏見內心裏浮現出這樣的疑問。
“別碰我。”
伏見用手刀打開教師的手,將終端揣入夾克的口袋裏。
“我做完了。”
伏見一邊毫無抑揚的說著,一邊將早就做完的試卷和考試用具留在桌子上,拿起書包站了起來。穿過回蕩著微小議論聲的教室,向後門走去。後門就在八田座位的後麵。
八田在椅子上扭過身叫著猿比古的名字。伏見對八田使了個眼色之後,就離開了教室。
“伏見!別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就算考試拿再高的分,你內心也是個混蛋!”
教師歇斯底裏的聲音傳到了走廊上,聽起來就像是嘴硬的小混混似的。
“喂,八田!?你也這樣啊!你跟伏見可不一樣的!你這隻不過是沒用家夥的逃避行為!你這種沒有耐心的人要是進入社會的話……”
“猿比古,要回去嗎?那我也回去。”好像是要將教室的聲音壓下去似的,抱著書包的八田一邊向前欠著身一邊追了上來。
“這樣好嗎。我和你,貌似是不同的。”
聽到伏見毫無興趣的話,八田撅起嘴巴,“……沒事的”,說完八田將書包背在肩膀上走到伏見身旁。
今天是自己心情不好,有些不耐煩,就鬧成了這樣。
兩人並排走在安靜的走廊上。伏見再次拿出終端,顯示出剛才正在看的畫麵。那是一個有關都市傳說的各種各樣信息的網站中鏈接過來的一個網站。
“這個網站。”
說著把畫麵給八田看。
“嗯?啊,這就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關西腔……?”
“沒錯。”
照片上看起來是個吧台,在漂亮的木製吧台的最裏麵,有一個正在搖晃著雞尾酒瓶的男子。貌似正一臉笑容的和什麼人在講話,目光沒有朝向攝影者這一邊。貌似是從較遠的地方拍攝的,圖片畫質比較粗糙。看來不是用正兒八經的照相機,而是用終端的照相機功能拍攝的。
照片不僅僅隻有這一張。拖動畫麵,其他的照片也就接二連三的顯示出來。除了關西腔男子之外,還有那天跟在紅發後麵的其他手下。背景有些是那間酒吧,有些是外麵的各個地方。用拇指滑動畫麵,這些照片還不少,感覺差不多有一百張左右。照片沒有附帶任何標題,也沒有上傳者的名字,這個網站的目的完全弄不清楚。
“這個,是偷拍的吧……?”
“看來沒錯。”
從被拍攝的人的眼睛來看,心情應該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而且這個網站並不是隱藏起來的,能夠通過搜索某個關鍵字輕鬆的找到。應該說是預計到會被那些被拍攝的人看到的。
是誰,因為什麼目的……?
“這些家夥做的事真差勁啊。為什麼會做這些事啊?”
八田皺著眉頭說道,但伏見卻感到有些在意。
“你剛才說什麼?”
八田抬起頭眨了眨眼。
“嗯?感覺差勁的家夥們……”
家夥們,八田說的理所應當。
“為什麼你覺得有多個人啊?”
“因為……你看這些照片,亂七八糟的……感覺是好多人拍的吧。”
重新反向拖動畫麵,伏見又看了一遍之後,明白了八田所說的亂七八糟的意思。畫質、色澤沒有統一感,距離、角度、時間也非常不統一。
很多家夥……集團性……
伏見思考了很短的時間。
“八田。我有事情想拜托大貝阿耶。你也有我的郵件應用吧,你用那個跟那家夥聯係一下。”
“這沒問題,不過要我聯係嗎?你發個郵件聯係一下不就行了嗎?”
“那家夥不是討厭我嗎。你說話的話她肯定會聽的”
八田帶著一臉吃驚的表情,“我就已經夠不擅長應對女孩子了,總覺得你在這方麵還不如我呢……”嘟囔著打開了自己的終端。
+
回到家在伏見的房間裏等待,在連絡對方一小時左右之後,八田的終端就收到了經過那個郵件應用發過來的數據。
“來了來了。”
兩人一起看向畫麵。
【這是從阿耶的人脈那裏得到的消息!好好謝謝我吧。正因為有阿耶在才能辦成這件事,給我好好的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