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不妥,劉二家中足足二十幾口人,他那點工錢怎麼夠花?”
川子:……
得,他收回剛才的話。
林玉濤坐在書房中苦思冥想半天,覺得誰家都困難。
臨近考試,書院已經給學子們放了假,以便自己查漏補缺,或者提前安排食宿之類的瑣事。
第二日起床的時候,林玉濤一張白淨臉蛋上掛了兩個黑眼圈。
吃食可以儉省,但書呢?紙呢?筆墨呢?
想起桌案上隻剩薄薄一層的宣紙,林玉濤食不知味吃完早飯,咬咬牙,帶著川子往隔壁而去。
說起來周大娘也是個苦命人,年輕時家中是開醬油鋪子的,又是獨女,從小頗受父母寵愛,到得議親年紀時,夫妻倆怕女兒受委屈,在十裏八鄉千挑萬選,選了個老實巴交的村裏小夥子招贅。
剛開始小夫妻倆過得還算甜蜜和睦,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周大娘的父親突發惡疾,需要大筆銀子治病,一家人關起門來商量過後,打算把祖傳的醬油方子拿去隔壁府城賣掉,換銀子治病。
家裏兩個女人不敢出遠門,這任務便交給了自家女婿。
誰知等啊等,等到周大娘的父親病死在床上,男人都沒回來,還在隔壁府城另外成了家。
“大娘命苦啊,那個殺千刀的拿我周家的方子買房置地,還在那邊開了鋪子,可憐我賣了鋪子賣了地給爹娘下葬,一無所有……”
林玉濤進門,在與周大娘對視的那一瞬間,就被對方拉著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上了,許久未清洗的頭油味一股一股往鼻子裏鑽。
川子都受不了了,屏住呼吸扭頭看去,卻見公子仿佛什麼都沒聞到似的,還捏著拳頭義憤填庸地表示日後要為她討回公道……
他們不知道的是,剛走出周家,周大娘抹了抹臉上的淚,頓時像個沒事人似的跑去雞窩摸了兩個雞蛋出來,布滿褶子的老臉上滿是笑意。
方才躲在廚房的兒媳婦急忙湊過來獻殷勤:“娘真厲害!”
周大娘得意地覷她一眼:“學著點,看到債主就先哭,哭到他不好意思開口要錢……隔壁這位童生光長樣子不長腦,早晚把家產敗光,還不如往咱家多扒拉一點。”
……
主仆二人無功而返,麵麵相覷。
川子無奈,不經意間提起家中的墨條似乎也快用完了,林玉濤糾結半晌,狠狠心,腳下一轉往同窗家中而去。
“崔兄可在家?”
半晌,破舊門扉“吱呀”一聲打開,麵色蒼白的老婦人顫顫巍巍扶著門框,身後是一臉驚喜之色的崔元:\"娘,這位就是借咱家銀子給你看病的林童生,快好好謝謝人家。\"
林玉濤心中羞赧,正想開口,卻見老太太膝蓋一軟,竟是衝著他直挺挺跪了下來,嘴裏還不停念叨著:“多虧了恩公,我這把老骨頭才沒死,你是我們崔家的大恩人呐!”
林玉濤一時間嚇得魂飛魄散,急忙彎腰扶老人家起身。
川子無言,這崔童生還不如方才的周大娘講究,為了賴賬,連自己老娘都利用上了!
然而,等他轉頭再看,公子已經攙扶著老婦人往堂屋而去,話裏話外滿是關心。
在經過菜地,看到菜葉掩映的濕潤泥土間,竟藏著幾個工整大字時……
林玉濤難以置信地望向崔童生,看得對方一臉窘迫低下頭,聲若蚊蠅:“囊中羞澀,實在買不起紙筆……林兄莫要笑話我才是。”
川子:……
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