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王禮對行德下了一道命令。身上的血腥味還沒有洗淨,官兵們又處在了緊張待命的狀態。
“原來駐守城內的部隊與延惠的地方守軍,明天一早緊急集合,全副武裝,帶上弓箭。瞄準李元昊,給我狠狠地射。”
朱王禮站起來,穿過一大群士兵,向自己的公館走去。趙行德還要與朱王禮商量突襲李元昊的辦法以及戰鬥人員的配置,所以他也跟在朱王禮身後走去。
朱王禮一回到公館,嬌嬌就從裏麵飛跑出來。朱王禮見到嬌嬌也是喜出望外,對她說了一句話,但是嬌嬌卻沒有聽清。行德想,他可能是喊了一聲“嬌嬌”,可是這時的聲音卻與以前那種慣常的輕聲喚“嬌兒”的聲調大不相同了。
趙行德從朱王禮的公館出來後,又去了太守曹延惠的府上,讓他向全城百姓傳達朱王禮的命令,在明天早晨之前,撤到城外適當的地方去暫避一時。行德隻對他說因為城內可能成為戰場,除此之外未做任何解釋。當行德說這番話時,他觀察到延惠那種喪魂落魄的神情,感到非常驚訝。延惠頷首不語。良久,他才回答道:
“想來也隻有如此了。這樣可使百姓免遭殺戮,城池與寺廟中所藏經卷也不致焚毀。”
延惠馬上將一名部下傳了進來,讓他去對全城居民下達退避命令。
趙行德一直忙到半夜。將兵器從庫房中取出就需要三十名士兵,行德自己也到處照看,深怕出了差錯。這件事做完後,已經過了三更,城內一片寂靜。趙行德原來想像瓜州城內定會一片混亂,誰知道到了這個時辰了,依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行德再一次來到延惠的府上。偌大一座曹府,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行德進得廳堂中來,隻見延惠一人獨坐在一張大椅子上,燈台上一盞油燈發出忽明忽暗的光亮。延惠的整個身體緊緊地縮攏在那張椅子中,臉上露出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廳堂裏充滿了刺鼻的燈油味。行德向延惠問起退避令是否已經傳達下去。延惠答道:
“全部安排就緒。”
“但城中並無動靜,也未見有人在做出城避難的準備。”
行德又問道。延惠似乎不相信,他站起身來,打開裏屋的門,走到望樓上去查看。過了一會兒,延惠回來接著說道:
“誠如君言,街上並無動靜,真不可思議。”
“不知大人自己和尊府上下是否已經準備停當?”
行德問道。
“我一人在此,隨時可以起程。隻是這大一座府第之中,物件不下數千,取舍難定,頗費躊躇。”
延惠說完又坐下來,將身子縮在那把大椅子中。
行德心急如焚,直接將延惠的部下召喚進來,他要問明退避令是否的確已經下達到了城裏的千家萬戶。其實這道命令的確已經由太守府衙的人傳達下去了。隻是目前還沒有到達老百姓的家裏而已。行德從延惠的府上出來後,還是覺得不能就讓延惠手下的人去辦理此事,所以一回到軍營,他又向自己的部下交代了向城裏的百姓傳達退避令的辦法,並讓他們立即就去執行。
雖然行德派去的人費盡口舌,城裏的百姓沒有見到太守府的文書,很多人還是有點半信半疑。
清晨,天色微明,大街小巷開始騷動起來。一群群的男女老少,急匆匆地從自己家中跑出來。有的人雙手指天,仰天長歎,有的人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叫喊。過了一陣子之後,看見人家都匆匆離去,這些人又都爬起來朝前走去。
趙行德緊急集合剛剛返城的部隊和駐紮在城西北角的留守部隊,命令他們立即全副武裝起來。此時城內一片混亂,大街上擠滿了驚慌失措的人們和亂七八糟的東西,簡直像捅翻了馬蜂窩。
等到天色大亮時,留守部隊和返城部隊都已做好了迎戰的準備。還有一部分官兵打開了西門,正在幫助老百姓出城。直到午時,出城的人數也並不多,主要是因為人多路窄,馬匹和駱駝又太少。看來這種混亂的局麵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午時一過,城東門的烽火台上點起了狼煙。這是告訴駐紮在城東十裏以外的李元昊部,隨時可以入城。城裏的兩千官兵此時都已知道這次要與誰作戰。李元昊的部隊應該是從朝京門入城,在朝京門側麵的城牆下埋伏了三百名弓箭手。一人持五十支箭,另外還準備了兩萬支。弓箭都是從延惠的兵器庫中取來的。
點起狼煙時,趙行德正好在延惠的府中。延惠和太守府上的一幹人等組成了一支三十人的大隊伍,朝城外走去。延惠一出門來,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神情非常活躍,還不時地返回府裏去叮囑家人搬運東西。行德本來想讓嬌嬌也到延惠他們的隊伍中去,避難時也好有個照應,但是看到他們的人太多,行動遲緩,他隻好另找了幾個士兵,專門護送嬌嬌出城。
好不容易把延惠的一大家子人送出了府,出來時行德正好看到歡迎李元昊部隊入城的狼煙。難得一個無風的晴天,狼煙筆直地升向天空。行德騎著馬向朝京門跑過來,他看到朱王禮還是與平常一樣,從容鎮定地從城牆上下來。行德來到朱王禮近前,隻聽得朱王禮毅然說道:
“等著看好戲吧。”
“官兵們都知道了吧。”
行德問道。
“他們今天會比以往任何一次戰鬥都要勇敢。”
朱王禮答道。說完又對行德說了一句:
“不拿到李元昊的人頭,誓不罷休!”
說完,朱王禮帶領百餘騎出城去迎接西夏軍去了。
趙行德與此同時和另外兩名軍官登上了城樓。兩名軍官中一個生得五大三粗,另一個身材矮小,卻都是隨朱王禮在蕃地經曆了無數次戰鬥而又生還的勇士。
原野一片寂靜。就在這一片寂靜的原野上,行德看到西夏軍的隊伍由遠而近,正在靜靜地朝這邊走來。幾十麵旌旗映照著陽光,但是與行德以往見過的任何一支隊伍都不一樣。也許是扈從西夏國國王元昊的儀仗隊吧。
部隊看來沒有停止前進,但是行進速度極其緩慢,半天還沒有走到近前。朱王禮帶出城去迎接的馬隊走得也很慢。
趙行德與那兩名軍官在城樓上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三個人一句話也不說。好像是陷入到一種奇怪的心情當中,如果誰要是說了點什麼就會泄密似的。原野上西夏軍的先鋒與朱王禮的馬隊逐漸接近,然後混在一起,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又重新編隊,分成兩列,向城門方向走來。這次隊伍的行動比先前快得多了。
西夏的先鋒部隊隻有一百多名騎兵,他們後麵相隔不遠是朱王禮的馬隊。朱王禮的馬隊後麵相隔不遠是一支小隊伍,約三十餘騎,打著旌旗。也許元昊就在其中。最後是步兵、駱駝和馬匹。行德說道:
“大概有五千人吧。”
“三千。”
小個子的軍官糾正了行德的說法。部隊越來越近了。大個子的軍官對小個子的軍官使了個眼色,徑自下城去布置去了。行德想,一旦打起來後,自己就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自己的部下和延惠的部下都歸朱王禮指揮。他於是留在城上,這樣一來可以看到戰鬥到底如何進行,二來還可以看到一個結局。
行德已經看到西夏的先頭部隊進了朝京門。從高高的城上看下去,他發現先鋒部隊士兵的臉色很難看。他們騎的幾乎都是黑馬,一個個顯得精疲力盡,可能是連日征戰,實在太疲憊了的原因。他們進城後,後麵緊跟著的是朱王禮部。先鋒部隊進入城門後,由大個子軍官引向城內,馬蹄聲使得人們的心情更加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