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業乃是齊國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以統一天下為己任的蔡吉自然不可能輕易將曬鹽之法公之於眾。司馬徽用如此高的道德標準來要求蔡吉,明顯就是要讓林飛知難而退。林飛此刻業已明白就算他今日磨破嘴皮子怕也難見著墨門眾長老。深感憤慨的他當即不再理會司馬徽,轉而將視線投向了竹簾道,“吾家君上入主青州至今,既未哄抬鹽價,也未以鹽要挾眾諸侯。相反經吾家君上指點,鹽場出鹽連翻數倍,令齊國百姓得享廉價之鹽。至於其它各國鹽價高懸,乃是諸侯征收鹽稅之故。豈可怪罪於吾家君上。”
林飛這席話儼然就是說給黃月英聽的。除了反駁司馬徽的誅心之問外,林飛也想向黃月英證明自己未曾違背墨家思想。果然,這次黃月英聽罷林飛所言,終於忍不住出聲附和道,“月英有幸拜讀齊主所著《齊民輯要》,其中所載東萊水車、翻車、獨輪車、風車等皆是利國利民之器。講武堂《數學》、《形學》、《化學》、《物理》等著作更是精妙絕倫,令月英眼界大開。”
黃月英提到的書籍有些是林飛所贈,有些則是她慕名托人購買所得。由此可見墨門方麵也在吸收學習東萊的雜學。可林飛卻知光靠關起門來看書墨門根本無法跟上東萊雜學發展的速度。所以他旋即又語重心長地向黃月英坦言道,“格物萬象,究理天人。格,至也。物,物理也。吾家君上以格物致知為學問本始,廣納能人異士於講武堂探究萬物原理,如此方有《齊民輯要》、《數學》、《形學》、《化學》、《物理》等著作接連問世。”
“格物致知?可是出自《禮記.大學》的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黃月英追問道。
“正是。”林飛點頭應答道。
其實《大學》文中僅在黃月英所引用的這段提及過“格物致知”,之後便再沒有作出任何解釋,同時並沒有任何先秦古籍使用過“格物”與“致知”這兩個詞彙而可供參照意涵。到目前為止也就東漢鴻儒鄭玄將這段話注解為,“格,來也。物、猶事也。其知於善深,則來善物。其知於惡深,則來惡物。言事緣人所好來也。此致或為至。”而在兩千年後人們對“格物致知”的解釋則是,“探究事物原理,從而獲得知識”。兩者顯然有著極大的差異。
不過墨家是個注重實踐的學派。蔡吉的“格物萬象,究理天人”顯然更能引起黃月英的共鳴。甚至就連司馬徽都忍不住撚須呢喃道,“以格物致知為學問本始…齊主此論倒是與墨家後學不謀而合。”
林飛見狀以為司馬徽態度有所鬆動,於是他趕緊趁熱打鐵道,“吾家君上素來仰慕墨學,墨門若北遷齊國定得齊主重用,墨學必能隨之發揚光大。”
哪知回過神來的司馬徽卻是再次婉言拒絕了林飛的提議,“難得齊主如此厚愛墨學。隻可惜墨門眾長老鑒於黃巾之亂,已無心過問世事。墨門後輩弟子中,汝與紫琅已在蔡齊出仕,德衡效力曹魏。月英乃是女子,即將出嫁為婦。其餘弟子或是年幼,或為荊州人士故土難離。北遷之事不提也罷。”
司馬徽這次倒是說了一段大實話。墨門招收弟子的條件頗為嚴格,能出師者更是鳳毛麟角。加之如今的墨門已徹底荊州化,不僅招收的弟子大多出身荊州,就連墨門的收入也多源自荊州本地世家。同樣的在北方的林飛、蕭柏等人也不可能遵照钜子之命離開齊國重回總壇候命。誠然墨家在諸子百家中素以團結著稱,但在墨子過世後墨家依舊發生了分裂。直到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墨家的幾個派別方才重新組建成墨門。所以早在南下之前林飛便已隱約預計到墨門這次會再次分裂。而此刻聽完司馬徽所言,他終於認識到有些事是無法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