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下一刻林飛一振長袖抱拳道,“既然钜子與長老無心攜墨門北上,飛也不便再多加勉強。”
另一頭司馬徽雖回絕了林飛北上的邀請,但他也並不想徹底得罪齊國。畢竟本著近攻遠交的原則,荊州的勢力與齊國在地緣上乃是天然的盟友。所以墨門總壇在不挪窩的前提下,對以林飛為首的北方分支還是需要保持一定聯係的。想到這兒,司馬徽兀自深吸了一口氣,進而衝著林飛語重心長地說道,“墨家尚賢,正傑既已認準齊主為賢君,自當以先钜子孟勝為表率。”
孟勝是東周末年的墨家钜子,其著名事跡是為了守義,與約180名弟子死於楚國陽城君的封地。司馬徽以孟勝的事跡來勉勵林飛,顯然已是將林飛視作北方墨家的領軍人物。林飛浸淫官場多年,當然能聞琴音而知弦意。且見他本著就此分道揚鑣的態度,最後一次朝司馬徽恭恭敬敬地俯身一拜道,“多謝钜子教誨。”
林飛與司馬徽的這場會麵雖以妥協收場,但墨門卻是自此分作了南北兩派。不過當林飛孤身一人迎著揚揚灑灑的雪花走出山門時,忽聽身後有人用呼喊道,“正傑師兄,稍等!”
林飛聞聲,駐步回望。就見先前那對迎客雙胞胎中的一員,一溜小跑著來到他跟前,抬手遞上一本冊子道,“月英師姐命餘將此冊轉交師兄,望師兄北歸後勿忘初衷,將墨學發揚光大。”
《峴山筆談》——望著封麵上那列熟悉而又娟秀的字跡,林飛一時間隻覺手中這本並不算厚的冊子足有千斤之重。
事實上看好荊主劉備的遠不止司馬徽一人。且就在司馬徽回絕林飛的同時,蜀使張鬆已隨徐庶南下長沙求見劉備。話說張鬆之所以會選擇南下見劉備而非北上找曹操,除了劉備比曹操擁有更好的名聲之外,多少也與這位荊公的漢宗親身份有關。而隨著張鬆踏入南荊地界,他更是愈發慶幸自己選擇了劉備。
時值臘月,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牛車載著張鬆等人一路南下,眼見沿途所經郡縣,百姓雖不及荊北富庶,但也寒者有其衣,饑者有其食。在江陵等樞紐大城,張鬆甚至還看到了專為收攏流民而設的粥鋪,令他情不自禁脫口讚歎道,“值此天下大亂群雄逐鹿之際,南荊仍能設粥鋪賑濟饑民,貴主仁義如斯,足令天下諸侯為之汗顏。”
一旁的徐庶見張鬆對南荊的賑濟設施讚不絕口,連忙謙虛地坦言道,“子喬有所不知。南荊各城粥鋪實乃本地世家宗黨出資所設。吾家君上不過是依諸葛軍師之策,對開倉濟民者施以重賞罷了。”
徐庶輕描淡寫的短短幾句話在張鬆聽來卻是發聾振聵,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須知若是由荊南官府用官糧開設粥鋪,那至多隻能證明劉備是個體恤百姓的仁義之君。可照徐庶現在的說法,遍布南荊諸城的粥鋪分明是本地世家宗黨奉劉備之命所設。這就說明劉備不僅擁有一顆仁義之心,還儼然已將南荊本地世家宗黨收為己用。反觀自家主公劉璋卻是一心隻想著斂財,既不知民情民意,也不曉民憂民怨。上行下效之下蜀地的世家宗黨也是絲毫不問民間疾苦。他們或是過著驕奢荒淫的生活,或是篤信鬼神將大把的錢糧供奉給各色神棍巫婆。兩相對比之下,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其實張鬆哪裏知曉,南荊的世家宗黨之所以會如此積極地配合劉備賑濟流民,既不是因為他們比蜀地的世家宗黨更有覺悟,也不是受了劉皇叔的“感化”。事實上張鬆這一路上所見的和諧景象,完全是諸葛亮過去數月來恩威並施的成果。而這一切還得從諸葛亮奉命整頓錢荒說起。
之前由於劉備虛鑄大錢,致使南荊的百姓紛紛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來規避官府的盤剝。而那些有資產與外界做大宗貿易的商賈富戶則一麵大肆囤積銅錢,一麵以金銀和東萊五銖進行交易,進而引起錢荒。諸葛亮深知自己臨危受命整治錢荒的最終目標是平抑市價,安撫民怨。所以他並沒去找升鬥小民的麻煩,而是將矛頭直接指向那些囤積銅錢的商賈。諸葛亮首先以“囤積居奇”為罪名將數名行為不端的商賈繩之以法,令尋常百姓紛紛對官府整治奸商的做法拍手叫好。而南荊的世家宗黨卻知諸葛亮此舉乃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畢竟論起“囤積居奇”他們可比商賈黑心得多,甚至被諸葛亮法辦的商賈之中就有他們的代理人。一時間南荊的世家宗黨皆惴惴不安,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扣上“囤積居奇”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