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到了,”前麵的紮本回頭衝兩人喊道,“就在這個地方。”
絲楠趕緊幾個大步往前走,詹姆斯的眼神快讓她抬不起頭了。人啊,就不能話太多,說漏嘴都毫不自知。
紮本用砍刀砍掉一把又一把的野草,絲楠不知道他在這裏做過什麼記號,茂盛的荒草和他處沒有不同。
這時詹姆斯也跟了上來,幫著紮本一起清理,“死的人太多,我沒有錢為他們立碑,就這樣隨便葬下了。”
絲楠用手擋著陽光看了看四周,現在一天之中是太陽最烈的時刻,視野中能看見的事物好像都被曬變了形,反射刺眼的金光。
“就是這個,”紮本從土裏挖出一塊橡木板,用指甲扣掉上麵的泥巴,露出淺顯的字跡,不規則的字母顯然是用刀刻的,
“阿諾德先生,阿諾德夫人,”絲楠輕聲念道。
“他們剛來城裏不久,大家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是什麼,我隻聽到過有人這樣叫他們,就刻了上去。”
絲楠把木板插進土裏,雙手刨了些土埋得更深了些。然後從旁邊采了一把野杜鵑,擱在木板前,雙手合十,慢慢跪下。
雖然不知道你們是誰,長得什麼模樣,但我無意占了你們女兒的身體,我會代替她好好在這個世界繼續活下去。請你們安息。
絲楠匍匐,額頭貼到了泥土,並且長長的維持這個姿勢。
詹姆斯和紮本安靜的站在她身後。
奇異的,方才還晴空萬裏的藍天突然彙集了幾團灰色的烏雲,一站陰風從天邊刮來,吹得詹姆斯這個強壯的高大個險些沒站穩,成群受驚的鳥兒從樹上嘩的的飛下,天色也陡然暗了下來。沒幾秒鍾,瓢潑大雨直直的落下來,澆得沒有遮攔的絲楠一頭。
“大暴雨了,快下山,”紮本衝詹姆斯大聲說。
詹姆斯沒有猶豫,抱起絲楠就往山下走。
等絲楠回過神,她已經在詹姆斯懷裏了,視野所見,是一個有些寬的下巴,初長胡渣毛刺刺的,水滴順著棱角往下滴。雨水是冰的,絲楠卻感到暖和,背後的男人有一雙有力的手臂,牢牢的支撐著她。
絲楠有些怔忡了,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她第一次被男人抱,不是擁抱的懷抱,印象中,連她父親都沒有。
這是一種說不來的很微妙的感覺,她現在是小女孩,對方卻是成熟男人,可她內心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該臉紅嗎?該害羞嗎?她隻知道自己是不知所措的。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感覺。
“這雨說下就下,太無常了,”詹姆斯用手甩了甩臉上的水,“就當洗了個澡吧。”
“雨下不久,過會兒就會停,”有經驗的紮本說,但這次卻沒被他料中,這場暴雨一下就是兩天兩夜。
詹姆斯把絲楠直接送回教堂。
“舅舅,您不應該讓絲楠單獨出門,至少也要派一個人跟著。”
“她是什麼人?還是說我們的士兵太閑,需要為一個來曆不明的臭丫頭護衛。”
“普爾曼,我沒有跟你講話,你插嘴的樣子實在太難看了,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餓死鬼。”
‘撲哧’,
“你懂法語?笑什麼?”絲楠好奇的問,
門口的侍衛看見濕淋淋的兩人直接放行,他們還沒走到,就聽見兩個孩子的爭執。
“他們比你大,地位還比你高,怎麼比你幼稚這麼多。”
絲楠笑,“你十來歲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怎麼可能,想當年我在中學裏好歹是風雲人物。”
“誰在外麵,”普爾曼一聲喝斥。詹姆斯的聲音太大了。
絲楠走了進去,“是我,我回來了。”
“你到哪兒去了,派人去找也找不到,”迪斐急促促的說,語氣有點逼人,他胳臂還打著繃帶,從客廳裏的大沙發上一下子跳起來,眼裏的焦急很真實。
絲楠正在組織語言,而迪斐也看見她旁邊之前被自己完全忽視的男人,他眉頭一蹙“你怎麼在這裏?”
“送可愛的小姐回來。在街市上遇見,見她隻有一個人轉,我就紳士一回嘍,”詹姆斯替絲楠撒了謊。
“詹姆斯醫生,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兩個孩子的身體,特別是迪斐,就是不願意在床上靜養,”米歇爾走過來說道。
“他有多動症也說不定。”
迪斐的臉瞬間就黑了。
絲楠憋著笑,連普爾曼都微微扯了扯嘴角。
不過米歇爾已經請求了,詹姆斯沒有拒絕的理由,從身上斜背的牛皮包裏拿出一個濕漉漉的聽診器,水滴滴了地毯一溜,也包括詹姆斯的髒腳印,沒人斥責他,因為這裏並不是他們的家,就好比一個可住可不住的短期旅館。